還記得嗎,韋後想要女主天下的那些祥瑞,不正是女皇曾經用過的權謀?
還記得嗎,那些詩歌比賽,那些文學沙龍,不正是女皇晚年歡樂的藝術聖地?
還記得嗎,那些男寵,不正是女皇曾經擁有過的諂媚與安慰?
還記得嗎……
婉兒的一生,有些夢,太久。
人才“大臣”
在武則天的眼裏,婉兒恐怕是最如意的臣下,她懂她,並且崇拜,既沒有陳子昂們的“我是天下奇才,你得供著我”的文人得瑟,又沒有諂媚權臣的滿腹狡詐,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武則天,真的很喜歡。但治理天下顯然不能隻有婉兒,偌大的一個帝國,還需要另外一種人。
大臣。
《反經》上說大臣的含義是“虛心盡意,日進善道,勉主以禮義,諭主以長策,將順其美,匡救其惡”。而能做到這些的,卻是不可能剔除正統觀念的那些人——那些貴族和正直士子。
唐朝是中國封建社會的轉折期,是魏晉南北朝的貴族統治轉入官僚的分裂期,科舉剛剛產生但並不普遍也不占核心,朝政由貴族把持的機會相對更多。而在教育體係裏,家教、家風、家學傳統依然占有優勢,這些優勢在換代時期是不會輕易退卻的。一個貴族出身的子弟也許會紈絝不堪,爛泥扶不上牆,但是更也許,在精英教育與高等文化熏陶下,在政治覺悟與韜略之計的傳承下,比那些小門小戶的寒族士子,更為出類拔萃。
可惜的是,武則天治國需要的,正是這種人。
退一萬步說,就是她殺光了所有貴族,那些剛剛上來的庶族地主們也無法幫她運轉起整個帝國,因為他們如果是“正直之士”就很難根除傳統理念。門戶之見、性別之偏,所有的轉軌都需要一段時間,而曆史隻給機會沒給時間,太短,太少,太倉促。她沒辦法,這些人不能不用,但是,也正是這些人在傳承了優秀資源的同時更傳承了正統理念——他們在告訴她,自己是一個來路不正的主子,那麼“how”?
永昌元年(689)八月的一天,炎炎烈日炙烤著神都洛陽的街道,一名黃衣使者一邊急馬奔馳,一邊焦急地高喊:“太後有旨,刀下留人!”聽到這句話,人人皆有喜色,傳至刑場,更是一片歡呼,不僅犯人手舞足蹈,叩謝天恩,連劊子手也提刀念佛。而隻有一人十分冷靜,隻見他身穿白色囚衣而一塵不染,神色淡定,微微而笑,仿佛是出行重大而高貴的祭祀禮儀而非上刑場砍頭,待到旁人給他解下刑枷,順手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才徐徐跪倒謝恩……
他叫魏元忠,庶族出身,軍事入仕,高宗李治時期曾經就吐蕃問題上過書,揚州平叛時又為武則天立下奇功。聖曆二年(699)任相後,多次被武則天任命為大總管,對付吐蕃和突厥等外患。史評成績:“元忠在軍,惟持重自守,竟無所克獲,然亦未嚐敗失。”就這麼一人,《舊唐書》說他“坐棄市流竄者三”,《禦史台記》中說他前後“坐棄市流竄者四”,政治仕途風起雲湧,柳暗花明一村又一村。
長壽元年(692),被來俊臣誣告,判死刑,負責推案的是他的部下酷吏侯思止。因為魏元忠堅決不認罪,侯思止一氣之下把魏元忠頭朝下吊了起來。魏元忠依然不屈服,說:“你要我的頭現在就可以割走,何必要我承認謀反。”後來因為狄仁傑的智慧,此禍得免。五年之後,再次啟用。有次宴會,武則天笑問:“你怎麼老被人誣告?”魏元忠回答:“臣是一隻鹿,羅織之徒要用這隻鹿熬肉湯,我又怎麼能避免呢?”
武則天真的不知嗎?
狄仁傑,一代名臣,貴族之後,科舉入仕,初任並州都督府法曹等地方官,因為政績突出,受到女皇賞識,天授二年(691)入相,被任命為地官(戶部)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不久,被武承嗣勾結來俊臣誣告下獄,為了求活,當來俊臣推按是否謀反時,狄仁傑立刻承認“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因為有一條法令說:“一問即承反者例得減死。”來俊臣沒想到狄仁傑這麼乖巧,於是放鬆了警惕,沒有用刑而隻是將其收監,待日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