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女皇:不如歸去(2)(3 / 3)

我,就是傳說中的救世主,就是彌勒佛轉世,就是佛派下來的女身國王……

這,是成為女皇的一切根源的根源……

來路不正

載初元年(690)九月九日重陽節,66歲的武則天榮登大寶,改國號為“周”,萬眾歡呼裏,多年勞苦、殺人立威、祥瑞忽悠,無論什麼手段什麼方式,終於如願以償。事到如此,是否該心滿意足?

照理來說,她應該放下武器,在酷吏們的安全保護下,在阿諛之徒的甜言蜜語中,恣肆享受奮鬥多年的勝利成果。一如西晉賈皇後,廣聚麵首、貪圖淫樂,或者像北魏胡太後一樣,迷信佛教、寵信奸佞、浮華奢侈……可是,都沒有。

一個人能走到多遠,取決於境界。

有的人享受做到太後即可,不必費心竭力爬上皇位,都六十多了,“人到七十古來稀”,她還能活多久?何苦得罪宗親,得罪故舊,得罪自己,撕裂曾經所珍愛的一切?

因為她有自己必須得到的東西——馬斯洛說,人的需求有五種: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

權傾天下,即使可以滿足生理、安全、社交與尊重需要,但是無論如何無法滿足的,是自我價值的實現。走過血雨腥風,登上權力頂峰不是為了享樂,而是因為想給天下一個交代——在那改朝換代治國安邦的最高價值裏,滿足靈魂深處最本能的、最本質的生命衝動……

我們見曆史上那無數帝王功業,血腥屠殺,權力交錯,總以為縱馬天下不過功名利祿,不過權色富貴,其實,對於每一個真正的帝王,那掌控天下的榮譽感與滿足感,不正是一個卓越不息的激蕩生命最好的價值體現嗎?

不要忘記,當太宗還是秦王的時候,當他麵對著天下與嫡長子的傳統,麵對著父親與兄長的容納與忌諱時,他究竟想要什麼?權力?美色?名分?財富?他都有,而之所以逼父殺兄,其實不過想在締造出的大唐盛世裏,還短暫生命以最大尊嚴,以永久承諾。

在這個世界上,“我來到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幸而不幸她居然成功了,憑著一股血氣終於破天荒做成了女皇,隻是,在那光環四射之下,永遠伴隨著的,是來路不正的焦慮。

是,馮小寶敞開的那扇大門,給了她勇氣、力量與自信,讓她狂飆突進榮登大寶。隻是,當革命成功之後,當一切塵埃落定,當激情恢複到平靜,當狂潮退回到生活本身,日常理性終於又浮出了水麵——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女人當過皇帝,盡管找了彌勒佛找了武德周朝,女性在一個男權社會主正位,命中注定,來路不正。

挪威人在海上捕沙丁魚,如果抵港之後,它們還活著,就會比死魚值錢很多,於是很多人想辦法讓它們活著回來。結果隻有一個人做到了,他在魚槽裏放了一條鯰魚——沙丁魚們因為這個異類而變得緊張,到處遊動,於是這種生存焦慮反而讓它們的壽命得以延長……

來路不正的焦慮,正是武則天內心的那條鯰魚。

親情之傷

有時候,這條鯰魚會化做恐怖羅刹。

這位看似風光無限的女皇,焉不知內心如何警覺?因為,這個位置實在流了她太多的血和眼淚,是拋棄一切傾其所有搶來的,一無所有,隻有這個了,誰,都不能動它分毫!

她的酷吏統治達十年,死於非命的冤魂無數,這個她是知道的,但一個女人,在重重男權社會裏,利用強權坐上了皇位,四麵樹敵的情況下,隻能寧肯錯殺,也不放過一個。這是一個女主政治的必然,她不想,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權力需要血來喂養,女人的權力,則更需要血,更多親人的血……

於是,生命交錯而過,伴隨著母後的政治殺伐,皇子皇孫們的命運都匪夷所思地脫離了常規,估計誰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突兀得光怪陸離,而麵對如此無情怪異的造化弄人,有的會認命,有的是默然,有的能超脫,有的,卻是瘋狂甚至毀滅。

庶子們早在革命前被殺。庶女義陽公主的夫婿李下玉在天授二年被酷吏所害,自己也隨之離世。次女宣城公主的夫婿也在天授年間被誅,公主本人被囚禁宮中,但這位公主似乎跟女皇是宗教姐妹,並且信得比她好得多——打坐的時候,身後都能出現菩薩的影子,終於嚇住了女皇逼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