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主任聯係了一位叫魏師傅的人來開紀念館的門,魏師傅大約有七十歲的樣子,他來的時候是扛著鋤頭來的,我喜歡這種架式,不過這也反襯了目前這個紀念館的狀況和地位。
紀念館裏擺著好多牌匾,大約是各類“愛國主義基地”的招牌,館其實很小,多是照片為主,實物極少,照片也是平均使用力量的,即每個人一張照片,放在前麵的反倒是李達等人,因為他們曾經在文中提及過衙前農民運動。沈玄廬當然是有一照的,這就是到處都能見到的那一張標準像,是留著兩綹胡子的,他的旁邊有宣中華,但宣中華的照片,用的卻是一張最不好看的,他很帥氣的那一張,沒有能廣為流傳。紀念館的一個重點就是關於佃農李成虎的,李是1854年生人,這是一位為農民運動而獻身的老農,也是可以值得正麵歌頌的一個代表人物。李最後是死在統治者的監獄裏的,時為1922年。李犧牲之後,包括沈玄廬、劉大白等人都寫了不少詩文悼念的。後來沈因政治立場的原因,為紅色政權所不容,而李成虎則一直是一個正麵的榜樣。徐主任介紹說,李成虎的後裔中就有他在鎮政府的同事,可惜今天她外出了,本來是可以去問一些情況的。
出了紀念館便走上山去,先是看到一塊豎碑的“李成虎烈士墓”六個字,再往上走,才是沈玄廬題寫的“李成虎君墓”,墓碑上還有這樣的文字,也是沈的字跡——衙前農民協會委員之一十一年一月二十四日害於蕭山縣獄中其子張保乞屍歸葬。
沈的書法也是頗有特點的,屬於圓裏帶方,柔中有剛的那一種。對了,後來山上又見“李成虎烈士陵墓”的字樣,屬於省級文保單位。怎麼形容李成虎和沈玄廬之間的關係呢?照我的理解是,李成虎等一批佃農就是被沈發動起來的,可李被抓進去的那段日子,沈也不在家鄉,李是死在監獄裏的,時年已68歲。我聽說眼下蕭山紹劇團正在排演一出叫《火種》的戲,主人公便就是李成虎,因為他是比較公認的農民運動的領導者,有人也稱李是中國農運第一人,這倒並不為過,當然這頂帽子如果由沈來戴也是可以的,問題是沈本人後來的政治傾向出了問題。
我隨意地拍了幾張照片,便問徐主任沈的墓地在哪裏,因為從資料上看應該就是在鳳凰山上的呀。網上曾經有一篇頗有影響、被人反複引述的文章,那就是目擊文革時沈墓被炸的情形,作者便就是當年衙前三中的一名學生。徐主任說沈墓當年炸掉之後就沒有了,後來在那個地方造了一座廟。出紀念館後我們便來到了東嶽廟的麵前,這是一個新廟。不知有沒有注意過這樣一個現象,農民一有錢就要修廟,以前沒有錢也要修廟,這說明廟也是一種精神的剛需。而剛才在紀念館的老照片上,是有東嶽廟的舊貌的,那可是一座很小的廟呀,且是臨水而建的,現在它新建在鳳凰山上,不說歌舞升平吧,但至少是香煙嫋嫋的。因為時間關係,我沒有進廟燒香,因為這回我是來看沈玄廬的,何況我從沒有把沈看作是一尊菩薩。
下了鳳凰山,一路上徐主任也給我介紹了衙前一帶的風物掌故,然後開車大概就兩三分鍾吧,便到了鳳凰村沈玄廬的家。最先看到的是一所小學,小學的旁邊還留著老屋,這便是當年赫赫有名的衙前農村小學,其實就是沈玄廬拿出自己家的房子來辦的。小學的前麵是一條衙前的老街,以前叫官河路的,沈宅便是官河路的26號。所謂官河,就是以前的運河,大概也是今天國道的意思吧,那是通錢塘江的,但現在看上去極其狹窄,河上飄著浮萍,也還有人在河邊浣洗。沈家的門前還有兩座石頭旗杆,這是以前大戶人家的標誌,石柱上麵還有同治年間的字樣,我開玩笑說晚上我要將它搬回去,徐主任笑說,在衙前這樣的石頭還有好多。旗杆前堆著廢土,看上去這裏好像要搞綠化了。我沿著河岸看過去,原來河的對岸左前方就是老的東嶽廟,把鏡頭拉過來看,廟前尚有“衙前農民協會”的字樣,這個感覺很好。不遠處還有一座石橋,徐主任說,這前麵就是一條老街,還有一點老房子,但基本不成樣子了。這也就是說,當年的沈家其實是處於衙前鎮的一個中心位子,依河而居,交通便利,廟也在對岸,那沈家無疑就是當時這一帶政治和文化的中心。
徐主任在我看風景時去敲了26號的門,門是虛掩著的,他叫了幾聲無人應答,這是一幢三層的小樓,堂前相對比較局促,這大約是為了照顧後麵的老屋的原因吧。我們後來進到小學的門裏,據說這是一座由企業讚助辦學的民工子弟學校,小學的一麵牆上仍有著那些名人的事跡介紹和照片,也是一人一幅照片,有劉大白、宣中華等人的,內容和那紀念館裏的基本是相似的。陪我的徐主任又給魏師傅打電話,問他有沒有這裏的鑰匙,在我們等鑰匙的時候,一旁沈家小樓的窗戶上探出一個頭來,且他始終在看著我們,徐主任說這老人很可能就是沈玄廬的孫子。這時魏師傅也拿鑰匙過來了,而這位探頭的老人也走了下來,徐主任跟他簡單交談之後,確認了他就是沈的孫子沈忠良,於是我們握手寒暄。老人精神頗好,眉目也甚為清秀。我們剛才敲門時,沈先生很可能就在睡午覺。魏師傅開了門之後,我們便進了沈家的老屋,這便也是衙前農村小學的原址。好在是辦過這個有意義的小學,否則很可能這老屋也保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