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前後,凡想在文學上搞點新意思的人都作過新詩,這可以胡適為例的。那時的文學革命,是社會革命的一個部分,因為當時還沒有人說,革命是要用暴力行為的,或者說這種理論還沒有一呼百應吧。初寫新詩的人,未必在現代詩歌史上有地位,因為有的人對新詩是淺嚐輒止,有的也受當時的語言環境所囿,比如沈尹默,比如周作人,包括俞平伯這樣的,後來都不寫新詩了,但他們在新文學史上卻是留了一筆的,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當時是登高一呼的,這個高就是看他站在哪個點上,是站在北平站在北京大學,還是站在杭州抑或紹興,或是在紹興的一所中學裏,這是大不一樣的,讀白就是希望從一個點,哪怕是杭州皮市巷的一個點,能跟北京大學的紅樓聯係起來。
這樣的讀白,就使“白”的圈子越來越大了,一開始想跑它一圈算了,跑個四百米,但跑著跑著就停不下來了。有時則是剪不斷,理還亂,因為理來理去沒有頭緒,也沒有參考答案。老實說現在寫這一類文字的條件要好多了,因為電腦上有搜索功能了,但其實你想要搜索的,還是沒有的,所以還是要靠大量的閱讀,這也正是“讀”的本來之義。是的,像一粒石子投進湖中,它是會激起一層漣漪的,但這漣漪很快複又平靜了。那就得不斷地投石問湖,但我又不是精衛,我不做這樣的傻事也沒這樣的精神;我投了,湖裏的魚有沒有反應我不知道,連湖裏有沒有魚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照常理推論的。於是投著投著,我便顧自己走了,我要去寫《讀白》這一本小書了。
劉大白的一生完全符合詩人的傳奇特性:早慧,叛逆,多情,且情事多舛,執教鞭,患肺病;從政為官又不忘著書立說,中年去世,身後寂寞……這讓我想起了有詩僧之稱的蘇曼殊,蘇曼殊比劉大白更為瘋狂和不羈,但劉比蘇又更為豐富和深沉。這種深沉有時就表現為不苟言笑,城府頗深,因為從照片上看,劉大白先生是個瘦削且骨感的男人,有著一張勞碌而愁苦的麵孔,長得既像詩人又像師爺。在民國初年的那麼多紹興文人中,似乎劉大白是最像師爺的人,無論外形內心,還是他的從業經曆,但在本質上劉大白又是一位詩人,是一位燃燒了自己也燃燒了世界的詩人。
(插圖:劉大白肖像)
這個生於1880年的紹興平水人,自小就有反清複明之誌,這個當時還叫金慶棪的拔貢生,後來又多以“靖裔”自稱,因為這就是他的名,大白是他的字,所以早期他都自稱為劉靖裔的,而大白的另一義即是酒杯之意,浮一大白,就是指罰飲一大杯酒。趁著酒興吟詩一首據說大白一名最早期出現於1910年在北京某酒樓上的落款,當時他吟了一首《我有匕首行》。當然文人之筆名,尤如書畫家的苦幹閑章,用哪一枚就看一時的心情了,而往往要到德高望重之時,名號和落款才固定不變了。
那麼也許有朋友要問,詩人本姓金為何複姓劉,照劉大白先生後人的說法,其原因是紹興平水金姓家族祖上本姓劉,五代時在吳越王錢鏐那兒做官,因“鏐”“劉”同音,為避錢王名諱,取繁體劉字中的部分偏旁遂改劉氏為金氏。所以由金而又複姓劉,頗有點正本清源之意,因為這個複即是恢複和複原之義。劉大白當時自己取名為靖裔,筆名漢胄,意思即為自己是漢朝中山靖王的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