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有區別
一位同學忿忿不平、委屈不已地向我講了這麼一件事:他聽到別人在背後議論某某人,出於對朋友的關心(他一直把這個人當作是自己的朋友),他把別人的議論轉告給了這個人並提醒他要加以注意。不想這個人竟然惱羞成怒,不但沒有接受他的忠告,反而指桑罵槐地對他進行責罵和譏諷。他驚氣之餘大惑不解:自己的朋友怎麼會這樣?我聽了以後淡然一笑,對他說:“是你自己太單純了,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是朋友。”“不是朋友?我們天天在一起玩,很不錯的”。他反駁說。我點點頭,“是啊,在一起玩,可你們隻是伴兒。”他愣怔半晌,憂然而悟。生活中這種類似的情況實在太多了,可是稍加分析,往往是因為我們自己“一廂情願”的美好想象使我們在人與事的判斷上產生了失誤,以致招來無謂的憂傷和失望,徒然地自尋煩惱。究竟是真正的朋友還是一般的夥伴,我們常常是分不清也不願意去分清的,我們被那種沒有利害衝突時彼此所表現出的親昵、友好蒙蔽了;另一方麵,我們在潛意識裏也希望大家都是自己的朋友,而不願意把這種關係蒙上世故的灰塵,我們樂於把夥伴關係加以升華,而使自己滿足於“朋友遍天下”的自我遐想之中,然而這畢竟隻是單方麵的美好願望,並不現實。因此,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中必須分清是友還是伴。
在這個充滿了功利性和商業性的社會裏,人將變得越來越複雜,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難以那麼透明,那麼清澈。一旦彼此的利益受到刺激、傷害,虛假的朋友便會原形畢露。這並不可怕,因為事實上不可能任何人都能成為自己的朋友,大多數人隻能是伴。希望任何人都是自己的朋友,是不切實際的,說得尖刻一些,這其實也是一種弱者的心態。坦然而平靜地麵對花開花落、陰晴圓缺等不盡如人意的現象,這才是現代人明智的態度。我隻是想說,如果我們事先能夠明智地把朋友與夥伴判別得清清楚楚,我們還會為那朵“留不住的白雲”而感意外、傷心和失望嗎?
人生有很長的路需要走,為了消除寂寞,我們需要結伴;為了實現誌向,我們需要交友。友與伴都是我們個人生命曆程中所不可缺少的,在我看來他們都是重要的,有裨益的。然而兩者的區別則是根本性的:作為朋友,就是把雙方看成了一個整體,並能為對方做出奉獻和犧牲,感情牢固而持久;而作為夥伴,則並未視雙方為一體,你是你,我是我,不能為對方做出奉獻和犧牲,感情上是聚則合、分則離。於是就有了夥伴易尋而朋友難得;夥伴短暫而朋友長久;夥伴眾多且有階段性而朋友雖少卻相對穩固。擁有真正的朋友固然是一件美事,但對朋友的希望、要求依然需要有一個準確的界限。否則,朋友之間的感情將會出現裂痕,甚至有可能使多年的友誼毀於一旦。
我有個朋友,家裏因修房屋與人發生衝突,我自然站在朋友一邊,當然盡可能客觀公正地去調解。但朋友後來竟提出無禮要求,讓我同他的親友一起去同對方打架,這讓我十分為難,我的職業和社會形象以及我自己做人的準則都不允許我與人鬥毆,我拒絕了,並且直言靠打架並非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案,而應該彼此退讓,和解為上。結果,他認為我不能為朋友出力,而我則認為他對朋友的要求過分,雙方悶氣了一周多時間。後來他得知我盡了自己的能力四處托人為他們疏通、調解,他冷靜後也意識到了自己對朋友的要求不很妥當,我們又和好如初,依然情同手足,他家的房屋糾紛也和平地得到了解決。
古人曾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又說:“同門為朋,同誌為友。”可見古時“朋友”是要求極高、十分難得的。雖然今天我們大可不必以此標準來嚴格取舍,但我們也的確很無奈地看到,時下許多社交場合中那種朋友來朋友去的甜言蜜語,毫無疑問是把“朋友”這個詞的外延擴大了而使其貶值。也許這僅僅隻是一種言不由衷、心照不宣的應酬手段,不必大驚小怪,但我們總有一種美好的東西被輕蔑,被褻瀆了的感覺。今天令我們扼腕驚歎、撼人心魄的如管仲鮑叔牙那樣的生死之交似乎已極少見,但我們仍然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人間必有真情在,正是這種友情使忙碌的人類變得溫和,變得可愛。
我們需要夥伴,我們更需要朋友。我們不為夥伴的輕易離去而憂傷,也不完全去依賴朋友。朋友也罷,夥伴也罷,決定我們人生的還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