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雪香日與猗猗、月香揩至母前問寢視膳,閑則敲棋、賦詩。一日,猗猗正與月香對弈,雪香忽至,見芷馨在旁,笑謂曰:“子莫又靜觀鷸蚌。”猗猗微笑曰: “你偏記事。 ”月香問故,猗猗將在自芳館對弈之事說了一遍。月香笑曰:“梅郎可謂多心,我意欲讓漁人獲利,不知姊姊意下如何?”猗猗曰:“我於芷馨雖則主仆,情同姊妹。當梅郎在自芳館北居住時,我既守禮避嫌,一切詩簡往來,非芷馨何以能達?爾時縱無苟且之事,然兩下不無盟約。這幾日觀其動靜,知郎君得隴望蜀已久,本欲與妹妹商議,同菊婢一齊收入房中,但恐郎君無禦眾之策。”雪香笑曰:“多承二卿美意,我比韓信將兵——多多益善。”月香笑曰:“郎君好厚臉。”三人戲諺一會。猗猗遂將此事告知母親冷氏,冷氏曰:“我兒賢慧亦至此耶!”於是擇日收入房中。一日,雪香私謂芷馨曰:“今後不致丟你在腦背後了,你可如意否?”芷馨曰:“說也羞人。妾始念,不過望相公垂青,俾使長相依傍,不致失所,於願已足。至若床第之私,非敢與聞。”雪香曰:“偶一為之,可乎?”芷馨恐猗猗聽見,急趨而出。
忽聞外麵喧嚷,問是何事。菊婢曰:“鶴奴報去是本縣太爺奉部文到此,召相公進京授職,請相公出去。”雪香聞之,忙整冠束帶,出來迎接,一麵送過縣主,一麵即請鬆、竹與曲江並蘭瘦翁、山翁到家商議。翠濤曰:“曲江素性無誌功名,獨我三人偏欲就試鴻博,幸而出人頭地,告假榮歸,本誌已遂。今朝廷徵召又至,弟與嶰穀實不欲往,不知雪香是何主見?”雪香曰:“弟請兄等至,正是為此。弟以家父仙去,老母在堂,且蘭嶽翁與山嶽翁移家到此,弟一就職,萍蹤靡定,安能遽迎板與到任,即兩嶽翁處誰人照應?意欲與二兄作一《告請終養表》,求縣主轉詳上司,申奏朝廷,伸弟等得以優遊林下,彼此弄月吟風,豈非人生快事?奚必紓紫拖綠為?”瘦翁與山翁曰:“賢婿之言亦是,但勿因我二老致抗君命。”雪香曰:“婿主意已定,嶽父大人不必過慮。今殘臘將終,俟明春共舉可也。”遂各相爵而去。
光陰迅速,不覺已是新正。三人計議上表,詳請上司。上司轉奏蒙上諭:
朕以孝治天下,梅如玉等奏請終養,誠烏私之至情,朕甚嘉焉,準其終養。時敕誥命其母,封為太夫人;其內子,封為夫人。欽此。
雪香奉上諭,焚香拜謝聖恩,即到鬆、竹兩家道賀。曲江聞之亦至,遂一同轉至雪香家,拜賀冷太夫人,並拜見蘭、桂二夫人。月香曰:“婢子始終蒙諸君作合,尚未叩謝大德。今既降臨,婢子之幸。”遂襝衽而拜。翠濤等遜謝。舉首忽見菊婢,初非婢子裝飾;蘭氏側複一美人侍立,知是芷馨。退謂雪香曰:“二弟婦側侍立者非芷馨、菊婢乎?”雪香曰:“然。”翠濤曰:“何以亦梳蟬鬢、插鳳釵,全不似婢子裝飾?”雪香曰:“尚未請兄等吃喜酒,已收用了。”翠濤曰:“二弟婦能勿吃醋乎?”雪香曰:“不唯不吃醋,而反曲成之。”翠濤曰:“非吾弟不能消此福,然非二弟婦之賢,吾弟亦不能享此福。第恐占盡人間春色,有犯造物之忌。”雪香曰:“在兄造物或忌之,在我梅雪香造物方曲成之,何忌之有?”
正談笑間,忽蘭瘦翁與山翁至,遂各出位相迎,彼此道賀。蘭瘦翁曰:“今而後賢婿可與鬆兄等得以優遊林下矣。”雪香曰:“小婿誌願已遂,所恨者家父仙去,未獲終養耳。”翠濤曰:“伯父仙去,然比堂□草自可忌憂。且伯父根基不知幾生修到,吾弟亦唯培養根基,家聲勿替足矣!”雪香曰:“善。”於是大排筵宴,命芷馨同菊婢把盞。竹曰:“不可。今既為弟婦夫人,即二翁丈亦必不輕視。”遂命鶴奴捧觴,飲至深夜方散。
雪香從容謂猗猗、月香曰:“二卿情同姊妹,朝夕甚歡。但二嶽父母大人另居一處,於必終覺不安,二卿以為何如?”猗猗曰:“據妾愚見,家下亦無多人,雖然茹舍竹籬,頗甚寬闊,不免移至家中,使妾與桂妹得以朝夕親候,豈不兩全?”雪香曰:“正合吾意。”遂告知太夫人,擇日移至家中。二翁每日尋山玩水,欲仿臒翁陳跡;二姥自有冷太夫人共話。唯雪香日偕二美敲棋賦詩,出門則尋翠濤、嶰穀吟風弄月。人之見者,莫不交相羨慕,曰:“鬆、竹二子固佳,然而梅雪香真仙品也。”讚曰:
所謂伊人,豐姿絕俗。骨傲神清,比德於玉。
不慕繁華,依子空穀。誰其友之,唯鬆與竹。
孤高成性,靜而能安。誰其配之,唯桂與蘭。
陋彼桃紅,嗤他李白。冒雪衝寒,獨標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