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猜想這是他新和筆名。翻開一看,是短篇站說集,第一篇即名《醬色的心》。這使他大為驚異,想不到這位法科教授也來寫小說了。他指著書說:“這《醬色的心》是……
陳啟修說:“不瞞你說,‘醬色的心’是比喻我在武漢時期,共產黨說我是顧孟餘的走狗,是投降了國民黨,這樣,我的心就是黑的;但地國民黨方麵,仍把我看成忠實的共產黨,我的心是紅的。唉,你看,我介於紅黑之間,豈不成了醬色?”接著又說:“蔣介石仍看我是共產黨,說不定哪一天對我下毒手,到那時,顧孟餘一定還要打我這人條落水狗,所以我還是到日本來做亡命客。”
茅盾問:“豹隱二字,何所取義?君子豹變,何不取豹變呢?”
“我是豹變以後就隱居了,所以用豹隱。”
茅盾心想,這言外之意豈不是說,他不做共產黨員了,當然更不願意做國民黨員,所以要隱居嗎?當他拿了《醬色的心》要走時,陳啟修又說:“你不懂日本話,如果有事要我幫忙,請不要見外,盡管來找我。”
回到自己的房間,茅盾坐在燈下讀《醬色的心》。可是陳啟修剛才的話還在耳邊響,心想,這個陳啟修跟武漢時期所見的,似乎有點變了。現在他坦然地自稱為“醬色的人”,這不僅是自我解嘲,也含有對共產黨和國民黨的藐視嗬!
7月上旬,他盤腿坐在鋪席上,完成了東渡日本後的第一個短篇小說《自殺》。寫環小組與一個革命男性戀愛並發生了關係,在他離她前去作戰後,她孤寂、悵惘,不被人理解,無法解脫厄運,最後自殺。
這是一篇與他的第一個短篇《創造》很不相同的小說。茅盾說,“五四”以來的思想解放運動,喚醒了許多向來不知“人生為什麼”的青年,但是被喚醒了的青年們此後所走的道路卻又各自不同。他寫道:“象嫻嫻那樣的性格剛強的女性,比較屬於少數;而和嫻嫻相反,性格軟弱的女子,卻比較地屬於多數。寫這些‘平凡’者的悲劇或暗淡的結劇,使大家猛省,也不是無意義的。”他在異國陌生的環境和孤寂的心情下,創作了《一個女性》、《色盲》、《曇》、《泥濘》、《詩與散文》、《陀螺》等短篇小說。
後來分別收入短篇小說集《野薔薇》和《宿莽》之中。
從7月上旬到11月底,茅盾在東京一邊寫作,一邊向陳啟修學習日語。學會了問路、買東西等日常生活中的簡單語句。
12月初,住在京都的楊賢江夫婦給茅盾回信,勸他到京都去,說那裏的生活費用比東京便宜,而且他們住的高原町遠離市蔚藍色,環境幽靜,尚有餘屋可以代他租下。於是茅盾決定前往京都。與他同行的有秦德君。異國寂寞的生活,使他們相互接近,又相互愛戀,又同居了。
在開往京都的火車上,一個穿西裝的日本人前來和茅盾攀談。原來是初抵日本時那個警視廳特高科的便衣。茅盾想,難道為了我,他也轉移到京都麼?後來才知道,這人是為了將他“護送”到京都,移交給京都的另一個便衣。
來到京都高原町之後,他先住在楊賢江家裏。不久,便和秦群搬進一排獨門獨戶的“貸家住宅”,與高爾柏、高爾鬆兄弟夫婦為鄰。他倆住的是四號門牌三間。這裏距賢江的家僅一箭之遙。屋前有個小池,池邊種了一排隊櫻花樹。透過屋子的後窗,看得見遠處的山峰。山並不高,並排五六個山峰,“最西的一峰上有一簇房子,晚間,這一簇房子的燈火,共三層,在蒼翠的群峰中,便象鑽石裝成的寶冕。”
1929年的春天來了。茅盾門前小池旁的那排櫻花樹,綴滿了淡紅色的蓓蕾,先開的一株已經濃豔得似一片緋紅的雲霞。茅盾想,在櫻花成片開放的地方賞櫻花,一定是異常的賞心悅目。於是在一個明朗的晴天,他與秦德群、楊賢江夫婦、高氏兄弟夫婦一行,乘車前往崗嵐山,盡興觀賞了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