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起來,推門朝外望去,隻見外麵是一片冰雕玉砌的世界。前兩天連續的東北風,從昨晚上不間斷的下了一夜的大雪。梁群英望了望早起來打掃雪的掌櫃的,笑了笑道:有這麼一場大雪,恐怕我要在這裏多嘮叨您幾天嘍。店掌櫃的很客氣地說道:那您可甭埋怨在下照顧不周了,這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說完又笑著急忙改口說道:天留我亦留。不大一會,宋祖琳也起了床,走出門外,店小二送過來洗麵水,漱過口,兩個人早飯。
梁群英走出房間,看了看天空仍霧霾霾的,天一時還不會晴。店小二往客房裏送茶水,梁群英閑著無聊,一把拉著店小二的手道:睢縣城中有啥好景致,或者有啥趣聞軼事,能不能給爺講一講,讓爺解一解悶。眼下是大雪天,生意又冷落,在這裏說一會話,你們掌櫃的也不會為難你。店小二住了腳,望了望梁群英,用充滿童音的嗓子說道:隨縣城我聽老年說約有千年的曆史,有說不完的笑話,講不完的趣聞。要說景致都很稀鬆平常,城南城隍廟,城北火君閣,都已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城西是每年的秋後處決人犯的地方,那裏最不吉利,更煞風景。城中心街稍偏西一點,是一座關帝廟,雖然沒有倒塌,關帝已經好多年沒有複色身上變的斑駁陸離,不值一看。要說這城中最有趣聞的就是,住在城西北角的董家寡婦,剛過的門來兩三個月,就死去了丈夫。丈夫死後,公公婆母心戀兒子也都相繼下世。
偌大的一個家,隻剩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寡婦。上門求親的人絡繹不絕,真應了本地所說一句話,陽溝嘴裏塞上磚,狗道裏爬的都是說媒的。其求婚的人也是各懷異誌,形形色色,不可一概而論。有的求婚者是為人而來,看重這寡婦美若天仙的容顏和風韻俱佳身姿。有的求婚者是看中這一位寡婦的萬貫家私,廣延的產業。有的人既看了人的長相,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又看重了良田千頃,萬貫巨財,要熊掌鹿茸兼得。還有一種更可笑的是,人們常說的,豬八戒背了一把破棉花——要人沒人、要貨沒貨。不但長相差,氣質也不佳,又沒有家產,也厚顏無恥地恬著臉前來府上求婚,弄的董家寡婦啼笑皆非。不由得董家寡婦憤怒的罵道:混賬的王八羔子,也不看一看你那副德性,撒脬尿照照你那副尊容,送子觀音背一隻兔娃子——沒個孩子形,也想娶我,這不是無事作踐你姑奶奶嗎!就這樣求婚的、說媒的,走馬燈似的來來往往,鬧得董府上不得安寧。
求婚的人雖多,連一個使她中意的也沒有。這小寡婦卻成一枚價值連城的珠玉,說起來是街玉求售,卻是擇主而售,不是任何人出高價錢能買到的。正相薑子牙隱於渭水河,諸葛亮隱居隆重,不是主不售。這寡婦被求婚者鬧騰的心煩意亂,就閉門謝客,門外掛出一副上聯,誰要是對出下聯,不論是年老年少,相貌美醜,身材高矬,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他情願以身相許,絕無反顧。若是對不出下聯,就是王公貴族,龍子龍孫,書香門第,簪纓之家,即便有石崇王愷之富,潘安姚剛之貌,曹子建李商隱之才,也甭想讓她嫁過去。
自打這幅對聯掛出去之後,已經有三個春秋了,南來北往的人不計其數,有的是鬥方名士,落黜舉子,名醫名卜,騷人墨客,聽到有如此的雅事,蜂擁而至,其結果是高興而來,敗興而回。店小二說完望了一眼梁群英道:看您這位舉人爺,也是讀破萬卷書的主,是不是有雅興償試一下,可否對出下聯。說的梁群英一臉的不自在,隨罵店小二道:你這個兔崽子!我要娶這小寡婦吃人家的二淋醋,喝人家的二鍋頭。店小二挺機靈,忙改口道:我絕沒有讓您娶哪寡婦的意思,隻是讓您看一看能否把那副下聯對出來,若是能對出來,送給他人豈不是美事一樁。
梁群英聽了店小二的話,突然高興起來,用手拍了拍店小二的頭讚賞的說道:你不說,我還沒有想到這一層的,你真幫了我的大忙。梁群英想到,宋祖琳剛死了妻子,我能對出下聯,就給宋祖琳攛掇個老婆,續成鴛鴦,我也急著要銀子,一定抓住這個財神,於是就讓店小二前頭帶路。
兩個人穿小街,越大巷,來到董家宅院前,嗬!好氣派的一座宅院。高大的門樓,透過洞開的大門,朝裏頭望去,亭台樓塮,高聳低矮,錯落有致,假山臥鳥,池水遊魚,四季常青的樹木,婆挲起舞的修竹。等閑的相府候宅也不過如此,怪不得那麼多人沒臉沒皮地要娶這二婚女,原來她們家如此的氣派豪華。
梁群英看到掛在門東廂的那副上聯:“霜降霜孀婦無雙雙腳涼”,字跡娟秀大方中透著剛毅。字如其人,怨不得那麼多的求婚者他不肯輕易就嫁,原來他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並非是隨波逐流的人。這上聯銜有時令節氣、自然物候、稱謂、說解、感受,又使用了頂針的修辭手法,梁群英在那裏默謀了一陣子,叫了一聲店小二,咱們走吧!
梁群英回到升仙閣上,取出了文房四寶,滴珠研墨,對出了下聯,並裝進紙封裏。望了望半躺在床上的宋祖琳,滿臉帶笑的走出了升仙閣。望天上看了看,見太陽從雲縫裏露出來,大至是午時初刻的時候,梁群英算了算今日是正月十四,可不是好日子,梁群英也不太信這個,仍向樓上的掌櫃的打了個招呼道:今天我要到外麵逛一逛,不回來吃上午飯了。掌櫃的要店小二陪著他,被梁群英婉言謝絕:不用,不用,到晚上多給我備點好茶,店小二答道:請爺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