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硬著頭皮回到家裏,看見王弘揚又在做飯,他對我表現得很殷勤,好像對昨天的冒犯做補償似的。我冷冷地回應了他,然後回房間換衣服,沒再出去。晚飯做好以後他來叫我吃飯。
“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啊,你別多心……”吃飯時我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王弘揚終於開口了。
“你還是趕快搬走吧,我們不適合再住一塊了。”我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別介,我保證再也不幹那種事了,你別趕我走啊。”王弘揚討好似得央求道。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真不適合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沒有,絕對沒有,我還拿你當朋友,但是我們真的不應該再住一塊。”
王弘揚沉默了,低下頭吃飯,過了很久才開口:“我現在沒地方去,你再給我幾天時間吧,找到地方我立馬搬走。你放心,這兩天我絕對不會再……”
我低頭不語,算是默許了。
晚上我們依然睡在一張床上,各睡各的被窩,他表現得很老實,和我幾乎沒有身體接觸。此後兩天我們相安無事,他總是找機會跟我開句玩笑,試圖緩和一下關係,我卻不知出於有意還是無意,總和他保持著距離,說話冷淡而又客氣。
那兩日王弘揚沒有做飯,大約心情不好或者心生倦怠,吃飯都是隨便在外麵買點,我們沒在一起吃。第三天王弘揚忽然又下廚了,炒了很豐盛的一桌菜,還買了幾瓶啤酒,我想他是準備要走了。這次沒有叫孫野,他也不在家,隻有我們兩個人。
王弘揚斟上酒,跟我碰了一個,他說:“我明天就要走啦。”
我說:“你要搬到哪兒?”
他笑道:“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說:“其實在哪都一樣的。”
他說:“我要搬到廣東去。”
我說:“什麼?”
他笑道:“我準備離司啦,到廣東去發展,跟著我姐夫幹。”
我愣了片刻:“廣東那邊怎麼樣?好混嗎?”
他說:“我也是第一次去,我姐說還行。”
一種感傷情緒又將我淹沒了。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對不住他,好像是我的絕情把他逼走的。麵對他,我已無言以對。
他仿佛安慰我道:“其實我早就想過去了,畢竟那邊機會多一些,還有家人照應。再說我也沒打算一輩子幹保險。不過還是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的話。”
我說:“這是什麼話,咱本來就是兄弟嘛。”
王弘揚走的那日,天氣陰冷的厲害,雲層壓得很低,仿佛快下雪的樣子。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的四包雜物壓縮為兩包,剩下的留給我了,叫我挑揀些有用的,沒用的隨便處理掉。那天隻有我一個人為他送行,我們叫了輛出租,兩包行李放到後備箱裏。
出租車沿著市區的公路平穩地駛向火車站,王弘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一隻胳膊支著腦袋望向車窗外,空氣裏始終彌漫著薄薄的霧霾。一路上我們沒怎麼說話。我隻問他要坐多久的火車,他說一天一夜,到站就明天下午了,他買的是普快硬座,已經準備好了一路的吃食。我說,睡覺的時候小心扒手,聽說那邊的治安也不太好,一定要小心。他說,知道。我說,廣東比這裏暖和多了。他說,是啊。
火車站的人永遠都那麼多,我們幾乎是被人流推向月台的。臨上火車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把行李放在地上,好像有話要對我說。於是我也停下來,把行李放下。
“謝謝你大老遠來送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我說。
“臨走了,能擁抱一下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嗬嗬,抱就抱嘛。”我慷慨地張開雙臂。
我們結結實實地抱在一起,很久也沒鬆開,列車員已經吹哨示意火車快要啟動了。我拍拍他的肩,他鬆開胳膊,轉臉看著我,眸子閃動,有晶瑩的東西在眼眶裏打轉。
“哥,我走了,你多保重啊!”
他彎腰拎起兩個沉重的包裹,幾步跨上了火車,艙門關閉了。這是他第一次叫我“哥”,在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他狠狠地擰了一下,呆立在站台上久久不能平複。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種近乎失戀的感覺?我是不是有點絕情?我該如何對他?我真的什麼都不明白。火車已經開動了,像條巨蟒一樣向遠方蜿蜒挺進。我忽然感到臉上一絲冰涼,——哦,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