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雪不說話,隻是抽泣,身子一起一伏,我肩頭的襯衫已被她的淚水浸透。她的身上散發著濃鬱的混著香水氣息的體味,像鴉片一樣鑽進我的鼻孔滲入我的全身。我感覺體內的荷爾蒙在緩緩湧動,心裏的包袱漸漸放下了,開始享受眼下這美妙的時光。——身邊有個女人多幸福啊,雖然她不是我的女人。我什麼時候才能有個自己的女人呢?馬路上街燈閃亮,但是車輛已經不多,偶爾有行人從我們身邊經過,側目瞟我們一眼,一定以為我們是情侶。我抬頭看看灰蒙蒙天空,心想要是這時候來點流星雨就完美了。
“要不,我叫韓成過來給你道歉?”我試著打破這種沉默。
“別提他。”
“那你想怎麼著?”
“陪我坐一會兒。”
我就這樣規規矩矩一動不動地坐了十幾分鍾,感覺腰有點酸,興奮勁也淡了,見她已經不哭,就活動了一下被她抱住的胳膊。她大概也覺得我這個人像木頭一樣無趣,把頭從我肩膀上移開,頭發往後一甩,伸手整了下發型。我們都站了起來,再也沒有身體上的接觸,我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回去吧,”我說。我們順著馬路往回走。
在路上田雪忽然問我: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想了想道,不好說。田雪說,那就是不好嘍?我說,差不多吧。田雪生氣了,伸出拳頭猛捶我的後背,我隻好求饒道,開玩笑開玩笑。又走了一會,田雪停下腳步,用幽怨的目光看著我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有些錯愕,連忙說,哪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田雪說,別裝了,你就是這麼想的!我鎮定了一下,歎息道,我算什麼人啊,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你?田雪沉默了,又往前走了一段,說,大家都差不多啦,我家也是農村的,還有個上學的妹妹,我爸一直身體不太好……她停頓了一下又說,咱們還是不一樣,你是男的,可以先專心搞事業,不用操心成家的事,我們不行啊,趁著年輕得趕快找個好歸宿,不然再過幾年就沒人要了。我說,是嗎……
田雪忽然問我:如果芳姐接受你了,你能保證娶她嗎?我想了想說,誰在還沒談之前就能保證一定成?如果我明天出車禍死了怎麼辦?田雪說,女人就是害怕男人這個態度!芳姐現在年紀不小了,而且已經傷過一次,經不起再折騰了。我說,恐怕她現在的新男友也不能保證一定會娶她吧。田雪說,那不一樣啊,男方的年齡也不小了,兩個人都是奔著結婚去的。我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奔著結婚去的?田雪笑道,算了算了,繞不過你。我不說話了,心裏彌漫著一股厭世的情緒,不知如何脫解。
到家已經十點了,打開房門一看,兩個臥室的燈都亮著。大概是聽見我們的說話聲,葉芳推開房門瞄了一眼,正看到我把手裏拎著的田雪的包遞給她。田雪說,謝謝你一晚上陪著我。我感覺被她在背後猛推了一把,心裏頓生出幾分惶恐,看看兩個亮著燈的屋門,我迅速評估著田雪可能帶給我的不確定性,但是一時又想不清楚得失。我說,我回屋了。我的聲音很低,好像生怕第三者聽見似的。
推開臥室的門,我看見韓成正四仰八叉躺在我的床上,用一本雜誌蓋著臉,不知道睡沒睡著。韓成睡上鋪,但是平時隻要他看見我不在下鋪就會賴在我的床上,直到我趕他起來為止。我忽然感覺自己做了什麼對不住兄弟的事,心裏對他充滿愧疚之情。我把門關上,過去往沙發上一坐,使勁咳嗽了一聲,韓成像死人一樣沒有反應。我說:“今天田雪又向我告狀了,說你找事兒跟她吵架。”
“是她找事跟我吵架好吧!”韓成呼地一下坐起身來,惡狠狠地看著我,那本扣在臉上的雜誌直接飛到地上去了。
“好啦好啦,反正你們的事很複雜,我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很複雜嗎?有什麼複雜的?就是她沒事找事,更年期提前啦!”
“誰更年期提前了?誰更年期提前啦?韓成,你給我說清楚!”這是田雪的聲音,從那個屋裏傳過來的。
“就是你!更年期!更年期!”韓成隔著牆衝那邊使勁喊著。我上前示意他閉嘴,他哪裏會聽我的。
忽然我們的屋門被田雪推開,“你說我什麼!你再說一遍!”葉芳在她身後強拉著她。我連忙上前幫葉芳把田雪推回屋去。“你們別攔著我,我今天非得跟他說個明白!”田雪嘴上是這麼說的,但似乎並沒有豁出去的勁頭。我跟葉芳對視了一眼,她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我回到屋裏,韓成還在喋喋不休。我說:“行啦,消消火。其實田雪對你挺不錯的,什麼都想著你,她說你也是為你好。”
“少來,我不吃這一套!反正老子就這樣了,她要看誰好就趕快跟誰去,老子絕不攔著!”他這話好像另有所指。
“我看你是氣瘋了。”
“我說真的,你不也單著嗎,你要是看上她我把她讓給你!”
我的心仿佛被他猛揪了一下,連忙拉下臉來不說話了。韓成也意識到話說的有點過,氣勢消減了很多。
我冷冷地說:“我要睡覺了,起來吧,別占著我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