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的消費中,食物和房屋是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這最基本的生存消費,同樣創造著悠久、精深的消費文化。中國的食文化為天下所知。孔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不得其醬不食,割不正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而且還要“沽酒市脯不食”。李笠翁在《閑情偶寄》中論蟹的一段文字,也可以作為中國人對於食物的見解的例證:“予於飲食之美,無一物不能言之,且無一物不窮其想象,竭其幽渺而言之。獨於蟹鼇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無論終身一日,皆不能忘之。至其可嗜可甘與不可忘之故,則絕口不能形容之。此一事一物也者,在我則為飲食中之癡情,在彼則為天地間之怪物矣。”李笠翁對於蟹如此讚美,其理由是蟹完全具有食物必備的三種美:色、香、味。中國人對飲食的愛好,反映了對生活的熱愛,對生活中每一個細微的美好的追求,也代表了中國人對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的和諧的向往。在太平洋的彼岸,大概沒有哪一種食品是如此精雕細作而成,也不會有哪一個美國人能夠在這純粹的物質中得到一種近乎完美的精神享受。“必須有用,必須有效率”是美國人的一大特點,並且美國的廣告上常會出現類似的文字“差不多正確是遠遠不夠的”,似乎正是中國人的所謂“心為形役”的境地。由此而來,“麥當勞”成為風靡世界的快餐,其食物的原料來源、配料比例、加工時間、溫度的控製,都有著極為嚴格的科學規定,甚至對顧客等候的時間都作了仔細的心理學上的研究。因此,我們在“麥當勞”快餐廳所享受的絕無中國式閑適細膩的生活情趣,而是一種現代生活的秩序與效率,甚至不自覺地影響到我們生活的節奏。
在這裏,我們無意褒貶任何一種文化或任何一種消費方式,隻是似乎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消費是一種文化,在豐富的消費內容和消費方式的選擇中,人類有充分的空間去表達他們對生活的要求和對人生理想的向往。從最基本的生存消費到最高層次的發展,消費無不如此。衣、食、住、行,構成了色彩斑瀾的服飾文化、源遠流長的飲食文化、室雅人清的居住文化以及瞬息萬變的出行文化。在這些文化的內涵中,包含著人們的審美觀、價值觀,包含著人們對自己夢想的渴望,對生活的激情與信心,甚至包含了不同範疇的哲學理念。
在物質與精神產品都極大豐富的今天,消費的內容(或稱之為對象)、消費的習慣、消費的方式、消費的行為都進行著超越國界的流動,不同的消費觀念也在經過無數的衝突、撞擊後走向融合。人類能夠在更廣泛的可能中選擇適合於自我的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式,社會就在這不斷的選擇中邁向更新的文明,那麼,也許在可以期待的某一天,塵世真的就成為唯一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