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靠坐在窗邊,艱難地喘息著,右手搭在被天冬放平的腿上,了無生氣地垂著,傷得最重的食指和中指從中間的骨節處歪著,很醜很醜,也很疼。
這忍著痛的時候向來是被她恨透了的,可現在,她想著,她的那些止痛的藥以後,就不用了吧,免得以後出了什麼差錯,她先疼個死去活來的,徒惹人笑話。她的這副身體,許久沒嚐過疼痛的滋味,變得異常敏感,不過是斷指斷骨之痛而已,不過是斷指斷骨之痛而已……
“啊。”百草還是忍不住痛呼出聲,未曾受到宗政碾壓波及的左手緩緩撫過右手的小指頭,“呼。”終於鬆下一口氣來,接上了,隻是簡單脫節的小指,她現在的狀態,卻也隻能接上一根小指而已。
抬起左臂,袖子在臉上蹭了蹭,沾了些許灰塵的衣袖抹下一片濡濕來。眼觀周身之物,除了空蕩還是空蕩,百草正巧坐在之前被宗政毀得亂七八糟的那間房,後被她自己推開的窗戶下麵。
背著頭頂柔柔灑下的光,百草的臉上仍殘留著汗漬,那細葉清眉似乎從今晚夜臨的時候便再無舒展的機會,此時,雖然經過一場短暫卻狼狽的交戰之後,身體不堪疲憊自行放鬆了下來,可那如同被畫筆細細描過的眉眼依舊冷肅,那些現在該有的憔悴和疲憊全然都被汗水淌髒了的小臉上的表情掩住。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打鬥聲,百草心知現下並不是什麼修養的時機,卻也不得不忍痛將摔斷的那條腿也盤上,擺出一副並不標準的練功的架勢出來。
如今她的丹田內可說是空空如也,必須要先恢複內力,哪怕是丁點也好,宗政身上渡龍穴的針陣還未來得及撤下,此時卻成了反敗他的唯一希望,他的身上不僅僅藏著那作祟的毒婦,還有她的半成功力,這功力能救他,自然也能治他。
可是今日怕是等不到穩妥的時候了,那打鬥聲越來越近了,再拖下去,怕是宗政真的惱羞成怒,對白術與天冬下殺手就得不償失了。
百草隻好從打坐中醒來,身體仍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右手費力地墊在腿上,左手虛合搭住,兩手成環抱之勢,雙掌之間剛能容下一個手爐的空隙,正徐徐周轉著她這半刻鍾的成果。
這團百草的丹田溫養過的勁氣,常人用肉眼自是難以捕捉,可在百草本家,卻是無人敢小覷了它,這是一種未曾流傳到江湖之上的功法,尚未在人前展露過它真正的威力。天下間能習得這功法的也不過區區兩種人,一是得了回生穀傳承的穀主,二是百草本家執掌一族的家主,或者說,這功法事專門為了克製渡龍穴針陣的短處而來。
渡龍穴之法,穿針畫陣,陣生純陽,卻要依托施針者本身的生氣。
而這後招,星宿海,則是回生穀的二代當家,針對了初代穀主所創的渡龍穴逆天針法的最大弱點而創。
龍托水而生,這星宿海以海為名,卻不現真正的海,而是藏匿於深邃廣闊的星空,龍雖有升天之力,卻始終不能徹底脫離海的禁錮。
若是真的想要起死回生,施下渡龍穴的人必定內力損耗巨大,施針後處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虛弱期,對普通人尚無一敵之力,創下這針法的初代穀主就曾因此吃了苦頭。
首次用上了這法子保命的人得他所救之後轉醒,因為身體裏還蓄著他的功力,一時間狀態極盛,在又得知了自己是身將垂死之際被人用這等玄妙的法子救活,竟是起了貪圖這針法的邪念,對初代穀主大打出手,以此來要挾他交出針法,所幸有醫衛護身,並未叫其得逞。
這星宿海便是防的這齷齪的人心,施針之後,是有一股內力留在了病人體內,不過,這股內力,既然可以充作純陽的生機,自然也可化為殺人的鈍器。
所謂,針下陣生龍,困之星宿宮。前者,活人,後者,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