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過用上了和風化雨卻能自己醒來的,此時,百草也顧不得去考慮這其中的緣由,隻因宗政一醒,這毒婦必然威力大增,可單看她的情況,實在是不妙,先前的渡龍穴已經分出太多精力,現如今可是內力近空了。
方才宗政乍然一眼她沒來及細看,其實心中驚嚇倒是分毫不少的,況且她總覺得那一眼來得怪異。雖隻是匆匆一瞥,她卻仿佛從中看到了什麼不可言說的東西,迫人無形,及海之深,自有一脈韻律,直接敲打在她的靈魂之上。
如遭失魂,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信手翻弄,縛靈指再次撚來,可這指掌之間變換的速度卻是較之先前快上了幾倍,神影匆匆,人眼已經追不到任何蹤跡,也無繚亂之感。
果然,那毒婦卻是因為宿主的蘇醒而暴動起來,狂扭著身子,激烈掙紮,此刻,那因動而略顯滑稽的身子上卻有靈光閃現,連接著百草十指的絲絲縷縷溢著清白,徐漸成霧,幾欲將千絲毒婦吞沒了去,靈霧縹緲虛無,卻也叫它再也動彈不得。
至此,百草因這突生的變故提起的心也稍安了幾許,但那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上,也掛起了細密薄汗,含著這蔥蘢夜色與嬌皎月色,倒是平生了幾分動人之姿。
“你忍著,還需將那蠱從你體內脫出。”人都醒了,她也不好說出這“脫出”即是生拽之意,別人倒無所謂,可這人是知她身份的,她可不想費心出力,最後卻因為這簡單卻野蠻的做法丟了回生穀的臉麵。隻待他有些準備了,她便動手,全力一拽,將這磨人的小東西徹底揪出來。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可世上總有些事與願違的事情,而今天,這違背了她心意的事也委實太多,譬如,現在。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種切實的遊走在死亡邊緣的顫栗還會再次充斥她的身體,繼上次被宗政一掐之後。
如同舊事重演一般,換了個更寬敞的地腳,兩位主角兒也換了身行頭,青磚紅瓦之外的夜更深了,臨近十五的月更圓了,唯一不變的是,她的脖子掛在宗政手掌之上的姿勢。
嗯,也不能說沒變,至少她感覺來宗政手上這勁道更大了,盯著她的那雙眼睛更瘮人了,說是毛骨悚然,言過其實,卻也讓那臉上那幾根微不可見的汗毛豎了起來。
此刻,趁著還能換幾口新鮮氣,百草不禁萬分氣憤,她那顆不輕易開竅的玲瓏心砰砰跳得厲害。她這是遭了什麼罪了,明明眼看著這場巫蠱風波也該收了尾,隻待她將毒婦拽出來,再隨便灑個什麼化骨化屍的藥粉,便再也不用惱這害人的東西了。
可,誰成想,她三分力還沒使出來,那個醒來之後給了她深刻一眼的男人抬手便掃出一掌,擦著她的臉便衝著毒婦去了。
她本來還想勸他稍安勿躁,免得誤傷自己,結果那一掌之風就在她麵前將她最初釘入毒婦身體裏的那根壓製它的金針給逼了出去。
掌風淩厲,卻有巧勁,不傷毒婦分毫,隻將附了她一絲內力的金針逼落在地。
此時靜,無人聲,落針可聞,隻聽得“叮”的一聲,她布了這幾個時辰的局麵便顛覆反轉。
那毒婦反應夠快,小身子一挺,頭一回,一紮,又重新鑽回了宗政的身體,攜帶著一身她凝成細絲的內力。
十指上的糾纏瞬間崩散,跟著毒婦沒入宗政血肉裏的清白也如石沉大海,百草悶哼一聲,隻覺胸中有鈍痛,腦海亦如刀割撕裂,喉嚨裏腥氣上湧。
她卷了口中唾液,想要將這氣血咽進肚裏,冷不丁十指傳來陣陣刺痛,根根連心,卻在麵上扯出一個笑臉來,很苦,很醜,終究還是顧不得什麼虛妄的尊嚴了,她不吝秘法,使盡渾身解數,卻被將命喪於自己所救人之手麼?想到這,終於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血含了滿口,嘴角生生擠出一抹紅來。
百草的心冷得發虛,原來,她錯露的,不過是宗政那一個不為她所明白的眼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