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被樹木環繞著,天黑得比尋常地方還早些,僅僅是坐下來吃了個晚飯,已經能夠看到星星了。
白術點上一隻香燭,待火苗漸穩,打開了菱窗,習習涼風灌進來,吹著白術刻了陰影的臉,風是香的……
白術拍了拍被風吹得些微僵硬的臉,眼睛似乎進了沙子,眼前的景色模糊不定,神智卻愈發清明。
“方晉國祚與我無關,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踏進那裏一步。”
“‘咚咚’,白術,是我,可以進來嗎?”百草站在隔壁房間的門前,輕聲問道,等待白術應聲的同時,心中還在自嘲,一有事情就要找白術商量,是不是太過依賴他呢,她可不想像小時候一樣,再被薛崇禮嘲笑麻煩精了。
想到這裏,百草搖頭苦笑,怎麼可能呢,那個人,再也不能揪著自己衣領一邊做鬼臉一邊給她取綽號了吧,麻煩精……意外地令人懷念呢。
“額……”見到來人,白術打開房門的動作就是一頓,“穀主。”
“噓。”百草越過白術進了房間,以眼神示意他關門,神情是一貫的冰冷還帶著異樣的嚴肅。
再次轉過身來時已經換上了笑臉,到了白術的房間,自然無需拘束,百草坐上白術剛剛打開的窗戶,隨意且懶散,目光延向窗外,那片白術著了眼卻未曾來得及欣賞的風景,“想什麼呢?連我的聲音都沒認出來,嗬嗬嗬。”
耳邊傳來一陣輕快悅耳的笑聲,那是……她麼?她的笑聲?她笑了?白術猛地回過身來,眼中就那麼毫無預兆地裝進了一副人影水墨,潑墨流瀉的長發,淡然染就的白衣,隨著一陣風吹過向窗內飄散而來,向他的眼中那方黑白世界湧來。
如果時間就定格在此,他願意傾盡餘生所有,將眼前這一幕認真刻畫,哪怕不再迎來天明,隻求,能夠擁此長眠。
百草的側麵透下幾縷月光,眉眼低垂,鋒角皆無,唇邊似乎嵌了醉人的清風。
似乎她也隻是個尋常女子而已,是啊,她就個尋常女子,也會依賴男人的尋常女子。
不過,若是尋常女子,到了這個年紀,早該嫁人了吧……
“白術,白術,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百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跳下窗戶,走到白術麵前,五指張開,在白術眼前一晃,“白術。”
“穀……百草,有事嗎?這麼晚過來。”
“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沒想過我們才出來這麼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踏上了回路了,有些不敢相信而已。”百草退開幾步,在桌子旁坐了下來,雙手支在桌子上,一雙帶彎的眼睛一閃一眨一眨。
“確實,不過距離九月的盛會也沒有多少時間了,這樣中途折返……沒有關係嗎?”白術為百草倒了杯熱水,遞到她麵前。
蒸騰的熱氣熏著眼睛,百草一下子流下了一串眼淚來,眼睛酸酸澀澀的,熱水送到嘴邊,卻怎麼也沒有飲下的心思,“應該是,來得及的。”說完便趴在了桌上,目光盯著窗外,似乎與那皎潔的銀白月光有所連接。
白術轉過身去,不再言語,將這一方小小空間留給失意的人。
她其實也想回去,去見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