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百草洗漱過進了正廳,不想那裏已經敗擺了一桌飯食,菜市清淡,卻也適合早上進食,聞著也是飯香誘人的。
在腦海中暗自消化了一番昨晚在“夜來居”吃過的菜式與味道,這一比較,竟不相上下。
回頭看了看天色,寅時剛過,夠早了吧,難道有人起早去訂了餐?
裴秀?那廝身子骨弱,隻怕經日勞累這會還在睡呢。總不會是顧沉吧?那一臉冰霜,勝過了她,勝過了白術,百草下意識地不願相信。
似乎是為了證實她的猜測般,顧沉那平日裏抱劍的雙手竟然拖了一盅白粥,熱氣騰騰。他似乎……是從那荒廢已久的廚房出來的,這些都是他做的?
“百草姑娘,來吃早飯吧,裴公子的那份我給他留了。”顧沉邊把最後一盅白粥放上餐桌邊招呼百草。
百草默默地坐下來,默默地吃早飯,默默地無視顧沉目光中隱諱的灼熱。
她記起了,將顧沉這塊冰變成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昨晚的情形應該是這樣的。
顧沉叫住她,問道:“百草姑娘,你可是醫者?”眸光殷切。
她想著也沒什麼可避諱的,便點了點頭,卻聽他又問:“那……你可醫得好‘盤芙’之毒所造成的眼疾?”
盤芙……看來情況有些複雜,“毒可解了?”
“解了,解了,可……醫得好?”
“那便還有得救。”毒解了救好說,正要再問一問病症,卻見顧沉直接跪在了她麵前,“請……請你救一救我弟弟,哪怕是傾盡所有,什麼要求,什麼我都答應,什麼我都能做,隻求你醫好我弟弟的眼睛。”
百草聽得出顧沉此時雖還能說出完整的話,可聲音卻顫抖非常,作為一個醫者,這種場麵她見的不少,卻沒有一次比這次來得震撼。隻因相處七天,他已曉得他是怎樣驕傲的一個人,類似的氣勢他前不久還在另一人身上見過,那人,名叫宗政。
此時,他卻跪在她眼前,幾不成聲,為了他弟弟的眼睛。
她沒有馬上扶起他,然後給她一個對她來說並不難實現的承諾,而是就此問了他一句話,“我隻問你一句,當初你為何要助沈三兒做下那等勾當?”他曾險些害了她,她也撞見過他眼中的嫌惡與屈辱,所以這一次,她寧願相信背後的“另有隱情”。
雖然一時沒反應過來百草思路的跳轉,顧沉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欺瞞,“他抓了我弟弟,以性命要挾,若我不從,便要讓他成為他眾多玩物中的一個,膩了再剝皮做一麵美人扇。若是我乖乖聽話,他便為我弟弟引薦‘儒醫’夏枯,我……”
“你起來吧,我答應你便是。隻是我無需你做什麼,擺脫沈辰霖後,好好過日子吧。”不等他起來,她便匆匆回了房。人生一世,有人蠅營狗苟,有人惇信明義。為了自己珍視的人什麼都能做,她,不也是嗎?
可是顧沉如此的反常而行,她卻是有些接受不了,她還是覺得之前冷冰冰的那個才是顧沉。
“顧沉啊,不是有這麼一句話麼,‘醫者仁心’,我隻不過要做我身為醫者該做的事,你無需如此待我,還是先前的你看著順眼些,我也能待得自然些”見他似要開口反駁,忙又拿話堵了他的嘴,“更何況,你覺得非常困難的事,在我眼裏,卻隻如吃飯一樣尋常,我萬不該受你如此對待的。”雖然覺得可能說了沒用,該講的卻還是要講。
“姑娘對我施與恩德是事實,我也有選擇如何報恩的權力。”聽著這話,百草既慶幸又覺可悲,顧沉,這像是恢複了正常啊。
“還是去叫一叫裴秀吧,今日可還有大事要做呢。”百草撂下筷子,不想繼續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等到時候,醫好了他弟弟的眼睛,她早就不知身在何處了,自是不用再理會顧沉了。
裴秀被顧沉叫醒之後,顧沉的小院內又迎來了兩位客人,正是一直尾隨百草記號而來的杜仲與天冬。
看得出,兩人趕路有些急了,風塵仆仆。
杜仲一進門,便圍著百草轉上了好幾圈,將她上上下下都瞧了一遍,最後視線落在她的一雙手腕處,雖已過了數日,但近日一直著急趕路,她也沒想起來給自己弄點藥塗。因此,手背上的淤青是消了下去,可手腕處的傷便還是猙獰著,畢竟當初那繩子可是勒進皮肉了。
杜仲這瞅著瞅著,眼睛便紅了。隨手抹了兩下,從懷中摸出一盒藥膏,捧起百草的手,先是細細擦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將藥塗了上去。又撕了裏衣袖口幹淨的棉布為她纏了才算作罷。
可是嘴上的抱怨卻是沒停過,“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倆單獨出去,可千金難買早知道呀。這才幾天不見,那小子死不見人影兒,你卻成了這般模樣……”
百草望向天冬求救,快把他拖走把,卻發現天冬也是一臉哀怨。
關鍵時刻,還得裴秀出來救場,百草逃開杜仲,走到一臉茫然的裴秀身邊,道:“這兩位是杜仲、天冬,與白術一樣,按年齡算,都是我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