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您的模樣好像很不愉快,夫人;如果我昨天對您說的話是其中原因,那我真是不幸極了。”

德·薩威萊力夫人沒有聽見他的話,或者不如說她不願意聽見他的話。夏托福爾一肚子怒火,把話又重說一遍,他得到的是一個比較冷淡的回答。使他更加生氣了;穆麗在回答以後立即參加了大夥的談話,而且換了個坐位,遠遠地離開了她那位不幸的崇拜者。

夏托福爾毫不氣餒,他徒勞地花了不少心血,隻想取悅於德·薩威萊力夫人;她卻心不在焉地聽他說話,她隻想著達爾西先生快要到來,同時還自問:為什麼這樣想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她早該忘記掉,而且大概他也忘記她好久了。

終於,聽見了一輛馬車的聲音;客廳的門打開了。“哎!他來了!”朗貝爾夫人嚷起來。穆麗不敢回頭,可是臉色蒼白得厲害。她霎時間覺得十分寒冷,不得不集中全身氣力來使自己恢複正常,不讓夏托福爾注意到她外表的變化。

達爾西吻了朗貝爾夫人的手,站著同她談了好一會兒,然後坐在她的身邊。這時候周圍是一片寂靜:朗貝爾夫人似乎在等待熟人們自己相認。除了老實的斐蘭少校外,夏托福爾和別的男子,都用帶點吃醋的好奇心仔細打量著達爾西。他是剛從君士坦丁堡回來的,比之他們他占很大的優勢,這就足以使他們采取一種拘束刻板的生硬態度,像通常對待陌生人一樣。達爾西沒有注意到任何人,他頭一個打破沉默,談了談天氣和旅程,這都無關重要;他的聲音溫和而悅耳。德·薩威萊力夫人大著膽子望了他一眼,她隻看見了他的側麵。她覺得他消瘦了,神情也改變了……總之一句話,她對他很有好感。

“親愛的達爾西,”朗貝爾夫人說,“請看看您的周圍,您能不能在這兒找到您的一位老朋友。”達爾西回過頭來,看見了穆麗。到目前為止,穆麗一直用帽子遮住麵孔。他急忙站起身,嘴裏發出一下驚訝的喊聲,伸出手向她走過來;然後他又突然停了下來,仿佛後悔自己表現得過分親昵似的,他向穆麗深深地鞠了一躬,用·適·當·的言詞向她表過了重新見到她非常高興。穆麗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客套話,麵孔漲得通紅,因為她看見達爾西繼續站在她麵前而且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不久她就鎮靜了下來,這時輪到她向他注視,眼光既漫不經心又仔細觀察,社交界的人士如果願意,都會運用這種眼光。他是一個高大而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表情冷靜沉著,可是這種冷靜沉著似乎不是來自心靈的慣常狀態,而是心靈影響麵部表情的結果。他的前額已經開始有了顯著的皺紋。他的眼睛深邃,嘴角向下彎,兩邊太陽穴的頭發已經脫落。可是他還沒有超過30歲。達爾西穿著很樸素,不過頗有風度,這種風度表明他習慣於在上流社會出入,而且對許多年青人整天考慮的問題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穆麗很愉快地作了這種種觀察。她還注意到他的額頭上有一道相當長的傷疤,他用一綹頭發將它掩蓋,但是並沒有完全蓋住,看起來是軍刀砍的。

穆麗坐在朗貝爾夫人旁邊。在她同夏托福爾中間有一張空椅子;可是達爾西一站起來,夏托福爾馬上把一隻手扶住椅背,讓交椅支在一條腿上,還保持著平衡。很明顯,他是想保留住這把交椅,就像園丁的狗守住那箱燕麥一樣,達爾西隻得始終在德·薩威萊力夫人麵前站著。朗貝爾夫人可憐他,在她坐著的長沙發裏讓出一個位子,請達爾西坐下,這樣達爾西就靠近穆麗了。他趕忙利用了這個有利的位置,和穆麗開始一場連續不斷的談話。

可是他還不得不受到朗貝爾夫人和其他幾位女客對他的旅行所作的例行詢問,他三言兩語對付了過去,然後抓緊一切機會繼續同德·薩威萊力夫人密談。“請您挽住德·薩威萊力夫人進飯廳,”別墅的鍾聲宣告晚餐的時候,朗貝爾夫人對達爾西說。夏托福爾咬緊嘴唇,他設法在就席時坐得相當靠近穆麗,以便對她仔細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