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一時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兩個人之間，因為他是皇帝，自己是太後——母子之間——無形之中，已經多了一層隔膜，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敢如昔日那般隨心所欲了。
她忽然想起什麼：“皇上，張婕妤呢？”
“她和三皇子勾結，陰謀造反，釀成大亂，朕已經誅她九族，將她賜死。左淑妃協同作惡，朕也一同驅逐出去，遣送回了西陵國。”
芳菲默然。她對張婕妤本是恨到了極點的，張婕妤為一己之私，不惜用盡百般心機，不料，這一次，前功盡棄，而且，整個張氏家族全被誅滅，無一逃脫。
半晌，她才說：“陛下，我決定明日出宮啟程去北武當，今日就先向你辭行了。”
新帝本是要挽留的，可見她態度堅決，想起她當初跳火時的決然，也無法挽留，隻說：“那好，朕派人護送你去。”
“謝皇上。”
第二日，芳菲便啟程，陪同她前去北武當的是張孃孃和紅雲紅霞等貼身宮女。當雙腳再次踏上北武當的土地時，真真是恍若隔世。
麵前，就是陛下的陵墓，秉承他薄葬的遺訓，簡樸，卻威嚴大方。
芳菲跪下去。每一次來北武當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唯一的相同點就是——恨他！被他趕出宮，被他拋下，從相恨到相愛，最是情濃的時候，他卻如此突然地撒手人寰。
通靈道長早已聞訊趕到，微微意外：“太後，你怎麼來了？”
芳菲在冷風裏站起來，淡淡道：“道長，我想在這裏住下，陪伴先皇的陵墓。”
通靈道長頗為躊躇：“太後，你不回皇宮了？”
“新帝登基，自然有他的主見，也用不著我多事。”
“也罷，貧道就給你在這陵墓邊建造一座屋子。”
自此，芳菲便跟先帝的陵墓比鄰而居。如此，匆匆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的暮春。
三名老宮女陪著太後在一座苗圃散步，山道上，一個年輕人匆匆而來。正是內務府秘書令李奕。此來北武當，是奉新帝之命，為先皇建造一座新的陵墓。
芳菲老遠地就看到了他，生平得了他兩次救命，心裏對他好生感激。李奕雖然已經來北武當好些日子了，但是，卻一直忙於修建園林，很少能見到太後。
芳菲將他請到屋子裏，宮女們斟上茶，芳菲見他許多話要說的樣子，就擺擺手：“你們先下去。”
眾人退下，李奕忽然跪了下去。
芳菲一驚：“李奕，你這是做什麼？”
“娘娘，請您回皇宮吧……”李奕不會拐彎抹角，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娘娘，這一兩年，新帝登基。在乙渾等權臣的挾持下，太學盡廢，把漢人的官吏全部趕走。您知道高閭吧？他曾是先帝的中書令，就因為是漢人，就被趕走了。您知道陸麗吧？尚書大人，多麼忠誠的一個人，可是，乙渾卻找了個借口，說他謀反，把他殺了……現在，乙渾一手遮天，煽動鮮卑老貴族，根本不把漢人當人，全部作為最卑賤的奴隸，吃不飽穿不暖，肆意打殺，比他們養的牲口還不如，東陽王一個人，就殺了他領土下鬧事的一萬三千多名奴隸，源賀殺了九千多人，而乙渾，更不知殺了多少……”
芳菲好生震驚，難怪自己近日老是噩夢纏身，原來，竟然是那麼多無辜冤死的人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