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留他吃飯。飛鵬也不回答,一直到大門外,手也不舉,竟騎上牲口去了。
又過了兩天,黎氏越發沉重,飲食到口即吐;即或勉強下去,少刻即大便出來。如玉著急之至,正欲著張華去飛鵬家問請醫話,隻見飛鵬家六小走來說道:“於先生坐車來了,現在門前等候。”如玉迎接到書房內,敘禮坐下,各道敬仰渴慕的意思。如玉問飛鵬如何不來?象蓄道:“他與弟相交至好,原擬與他同來,不意他今日也有些不爽快。過一兩天,他再無不來之理。”兩人吃畢茶,如玉著裏邊收拾幹淨,陪象善人去。
與黎氏看了脈,又按摸了肚腹,瞧了瞧大便顏色,方才出來。
坐下問如玉道:“先日可吃的是方錦老的藥麼?”如玉道:“是。這六七天也不曾吃。”象著道:“尊堂太夫人病了多少日了?”如玉道:“可及兩月。”象著道:“方錦老的藥方,可拿來看看。”如玉連忙取過二十幾張藥單,放在桌上。象著大概看了四五張,說道:“看太夫人脈,素質即薄弱。此番病源,本於氣壅血滯,兼之肝木過旺,刻傷脾土。彼時隻合調氣養血,舒肝健脾,自可無事。行氣去積的藥,一點也用不得。今氣本不足,而日行其氣;血本虛衰,而複攻其積。休說太夫人是六十以外之年,就是一少年壯盛人,也當受不起。況瀉在痢先,脾傳腎為賊邪,最為難治。病至六十日之久,而猶拘治痢,百無一補之說。無怪其真陽散而元氣愈竭也。夫痢有五虛死,而太夫人已居其三:發熱不休一;便如魚腦二;飲食不入三。脈又洪大而滑,數此元氣已盡,火衰不能生土,內真寒而外假熱, 實為痢疾不救之症。食入即吐者,是邪在上膈,虛火衝逆耳。
此病若在別家,弟即立即告退,斷不肯代先治者分責。然弟與令表兄係骨肉之交;在老長兄雖未識荊,亦久仰豪俠名譽,安可坐視不救?今弟擬一陳方。此藥服下,若飲食少進,弟尚可以次序調理;若投之不應,設有變端,弟亦不肯認罪。”如玉道:“死生二字,全在先生垂憐。”說著,淚流滿麵,脆將下去。象蕃扶起道:“尊府有人參沒有?”如玉道:“連日見家母病篤,正要措辦此物,不意從裏邊書櫃內,尋出五兩有餘的好參來,隻是不敢擅投。”象蕃道:“應用足矣。”隨取過筆硯來,開了理中湯,將人參、附子、肉桂三樣,俱用大分兩,下寫“煎妥冰冷服。”如玉一麵著人收抬煎藥,一麵備酒飯陪象蕃。又著打發六兒同車夫飲食。
黎氏將藥吃下,隨即一個女廝出來說道:“太太方才將藥吃下去,肚中響了一陣就瀉了。”如玉忙問道:“這是何說?“象蕃將酒杯放下,隻是瞑目搖頭。如玉又問,象蕃道:“長兄可照前方,速煎一劑熱服,再看何如。”如玉也顧不得陪伴客人,親自煎藥,拿到裏邊,將他母親扶起。吃下去仍一與前一般。如玉跑出和象蕃細說。象蓄道:“氣已下脫,門戶不固。
弟無能為矣!”於是起身告辭。如玉那裏肯放?還哭著拜求神方。象蕃道:“長兄休怪小弟直說。大夫人恐不能出今晚明早。
倒是速請令表兄來一麵,以盡骨肉之情罷了。”說罷,連飯也不吃,必欲告別。如玉苦留不住,隻得送出大門。就煩他請飛鵬快來,象蕃應承去了。
如玉回到書房,心中大痛,哭了一回。走入裏邊,見他母昏昏沉沉,似睡不睡。問了幾聲,糊糊塗塗說了一句,又不言語了。如玉守在了旁邊,惟有長歎而已。正是: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寶婺光輝掩,籲嗟鬼作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