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走長莊賣藝賺公子 入大罐舉手避癡兒(3 / 3)

三人到如玉家中,眾賓客次序見禮。見於冰亭亭玉立,真是雞群之鶴;城璧美髯飄灑,氣宇軒昂,各動刮目相敬之心,惟不換不像個大邦人物。於冰等坐定茶畢,內中有一人舉手道:

“東翁溫大爺,乃吾鄉之大孝子也。每有奇觀,必令太夫人寓目,從早間竭誠敬候,始得三位先生駕臨,即小弟輩,亦甚喉急。敢請先生速施移星換日之手,使吾等目窮光怪,也是三位先生極大陰德。”如玉道:“杯酒未將,安可過勞尊客?”於冰大笑道:“吾既至此,何妨遊戲三昧。”說罷,起身同眾人到院中,耍了一魚遊春水,一向日移花,一空中蕭鼓,把些看的人,都魂奪口噤。溫如玉不住的伸舌咬指,一句也讚揚不出。

耍罷,請客讓於冰首坐。於力言不食煙火食,眾人疑信相半,城璧、不換又以吃素為辭。如玉甚過意不去,吩咐廚下速刻整理素菜,又著采買各色鮮果,並家中所有。為於冰用酒席完後,三人就要辭去,如玉那裏肯放?立刻差人將行李取來。

晚間諸客散盡,請於冰三人在內書房吃酒。言來語去,是要學於冰的戲法兒,且許送銀一百兩。於冰大笑道:“吾法遇個中人,雖登雲駕霧,亦可指授,何況頑鬧小術;若不是個中人,雖百萬黃金,亦不能動吾分毫。”如玉道:“何為個中人?“於冰道:“過日再說。”如玉又加至二百兩,於冰惟哈哈大 笑而已。坐至三鼓後,方才別去。於冰向城璧、不換道:“我日前在泰山廟內,未曾細看這溫公子,今日我到甚為他擔憂。

“城璧道:“莫非無仙骨麼?”於冰道:“此人根氣,非止一世所積,其前幾世,必是我輩修煉未成致壞道行者。他不但有仙骨,細看還有點仙福。隻是他兩口角已透出煞文,亦且印堂黑暗,不出一月內,必道奇禍。幸額間微有些紅光,尚不至於傷生,而刑獄之災定在不免。”城璧道:“一麵之交,也是朋友,大哥何不預先教以趨吉避凶之策?”於冰道:“此係他氣運逼迫,自己又毫不修省。若教他長遠富貴,我永無渡他之日矣。” 次日,如玉又煩於冰耍了幾個,越發心上羨慕不已,連嫖賭也顧不得了。與於冰一刻不離,時時問以一物不食之故。於冰又笑而不言。城璧將於冰棄家學道始末詳說,如玉聽了,心上甚是不然,向於冰道:“老長兄以數萬家私,又有嬌妻幼子,忍心割絕如此,這豈不是糊塗不堪的事?”於冰道:“我有昔日的糊塗,才有今日的明白。”城璧又說到西湖遇火龍真人,如玉雖聽得高興,到底半信半疑。又說起近日平師尚詔,成就朱文煒、林岱兩人功名,這是眼前現在的事。如玉聽到成就了兩人功名話,連忙站起,向於冰叩拜道:“老長兄既有如許神通,念小弟先人出身顯宦,小弟今已二十一歲,尚滯守青氈,怎麼想個法兒,將小弟也成就成就。不但老母感戴恩德,就是弟先人在九泉之下,亦必欽仰鴻慈。”於冰連忙扶起道:“公子休怪小弟直言,公子乃上界嫡仙,名登紫府,原非仕途中人,功名實不敢許。”如玉拂然道:“韓夫子豈終貧賤者耶?”於冰見如玉變色,隨改口道:“恐不能如今尊威行全省,若兩司還有指望,故弟不敢輕許。”如玉方回嗔作喜道:“就是一知府也罷了。”於冰又遭:“弟輩明日,定於拜別,然既有一日 傾蓋,即係百歲芝蘭,今後公子要諸事收斂。”如玉道:“辭別的話,過二年後再說。老長見著弟收斂,也不過為嫖賭而言。

小弟非不知壞品傷財,每思人生世上,如風前燭,草頭露,為歡幾何?即日夕竭力宴樂,而長夜之室,人已為我築矣。弟之所以流連不少自己者,此之謂也。”於冰道:“公子既知為歡無多,何不永破長夜之室,做一不死完人?況人生七十,便為古稀,其中疾病纏繞,窮苦奔波,父母喪葬,兒女賢愚,方寸內無一片刻寧暇。為十數年快樂,而失一大羅金仙,智者恐不為也。”如玉道:“老長兄今日已成仙否?”於冰道:“吾雖未仙,然亦可以不死。”如玉道:“老長兄遊行四海,即到死時,小弟從何處查考?昔秦皇漢武,以天子之力,遍訪真仙於山岩海島,尚未一遇,況我輩何許人,乃敢存此妄想!”於冰道:“秦皇漢武,日事淫樂,若再著他身入仙班,天地安肯偏私至此!”如玉怒說道:“小弟上有老母,下有少妻,實不能如老長兄割恩斷愛,今後請毋複言!”城璧大笑道:“何如?“於冰見如玉滿麵怒容,隨即站起道:“公子氣色上不佳,本月內必有一件大口舌,須謹慎一二。我們此刻也講論的疲困了,必須弄個戲法頑頑。”如玉聽得要頑戲法,不由的就笑了。於冰向眾家人道:“宅內若有大壇或大罐,不拘那樣拿一件來,我有用處。”少刻,兩個家人抱出一青花白地、小口大肚磁罐,約有三尺半高下,周圍尺半粗細。放在院中,將上麵磁蓋兒揭起,於冰向不換道:

“將行李取來。”不換抱來行李,於冰道:“你可將行李裝入罐內。”不換見罐口不過八寸大小,一卷行李到有二尺粗細,如何裝得入去?聽了此話,兩隻眼隻看於冰。於冰道:“看什麼?裝入去就是了。”不換笑著,將行李立抱起來,向罐口上一放,隻見那一鄭行李,毫不費力一放就入罐內去了。如玉同 眾家人皆大笑稱奇。於冰又向不換道:“你也入去。”不換笑應道:“隻怕難,難。”於冰道:“你試試看。”不換笑著,先將左腳一入,已到罐底;後將右腳放入。於冰道:“下去!“一語未完,不換已不見了。如玉等看的發呆。於冰道:“連二弟入去。”城璧笑說道:“我這漢子粗長,隻休要將磁罐撐破。”說著,抬起左腳,向眾人道:“這罐口隻好有我半隻腳大。”說著,將腳一入,即到罐底,城璧笑道:“有點意思。

“隨將右腳插入。於冰也說道:“下去!”一轉眼,城璧也不見了。如玉覺得有些怪異,正欲拉住於冰,於冰急到罐前,雙腳一跳,已入罐內,形影全無。如玉同眾家人跑至罐前口大叫道:“冷先生!”隻聽得罐內應道:“公子保重,我去了。”此後百般喊叫,百般道罪,皆寂然無聲。眾家人道:“大爺不用喊叫,是藉這罐子作由,怕大爺留他,此刻不知走到那裏去了。”這幾個人都奇怪的了不得,還不知是仙是妖,去了到好。

如玉歎恨道:“是我適才和他辨論,氣色不好,得罪了他。你們此刻,可分頭於本宅並莊子內外、大小人家、左近寺院中,細細找尋。”眾家人去了。如玉想到月間有大口舌話,心上甚是疑懼,連嫖賭也回避了。正是:

癡兒不足留戀,見麵猶之不見。

急切想出走法,三人同入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