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 引大盜破產失嬌妻(1 / 3)

第二十三回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 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詞曰:

銀錢原同性命,神仙尚點金丹。得來失去亦何嫌,誰把迷魂陣怨。

賭輸婆娘氣惱,搶求賊盜心歡。須臾本利一齊幹,莫笑貪人無厭。

——右調《西江月》

再說朱文魁,自棄絕兄弟回家,日夜想算著要去山東,另立日月,隻愁他兄弟文煒萬一回來,於己大有不便。一日,同李必壽抱入八百多銀子,放在殷氏房內。殷氏笑問道:“這是那裏來的銀子?”文魁道:“這是二頃二十畝地價。共賣了八百八十兩,也要算本地好價錢了。”殷氏道:“這住房幾時出脫?”文魁道:“也有了買主,止與二百二十兩,少賣上一百多兩罷,房子原也舊些了。賣契我已書寫,著中見人麵交,明 日先與二十兩,言明一月後我們搬了房,再交那二百兩。我的事到皆停妥,你辦的事還沒影響。這山東何日能去”有二弟婦在,不但搬運東西礙眼,這房子怎麼與人家交割?”殷氏道:

“我前後勸了他四次。他咬定牙關,要守一年,才肯嫁人。我也沒法。”文魁道:“等的各項歸結,另想妙法遣除他出門。

“又笑向殷氏道:“我今日發了一宗外財,早間未兌地價時,從張四胖子家門口過,被他再三拉入去,說有幾個賭友在內,我隻十數骰子,就贏了六十多兩,豈非外財?”說著,從身邊掏出來,打開包兒,笑著在炕上搬弄。殷氏道:“我勸你把這賭忌了罷!咱們也夠過了,萬一輸去幾十兩,豈不後悔!”文魁道:“凡人發財,增的是運氣。運氣催著來,就有那些倒運鬼白白的送我,不趁手高贏他們,過了時候,就有舛錯了。”殷氏道:“隻要常贏不輸才好。”文魁道:“地價銀可收入櫃中,二相公家事要著實上緊。”說罷,出外麵去了。

次日,文魁正到街上買東西,隻見張四胖子忙忙的走來,大笑道:“一地裏尋你不著,不想在這裏。”文魁道:“有何話說?”四胖子將文魁一拉,兩人到無人處,說道:“近日袁鬼廝店內住下個客人,是山東青州府人氏,妖喬,說是個武舉,跟著七八個家人,都穿著滿身綢緞。到本縣城裏城外尋著娶妾,隻要好人才,一二千兩也肯出,銀子錢也不知帶著多少。我昨日才打探明白,今日再三請他,他才肯到我家中。總要賭現銀子,說明各備三百兩,少了他也不賭。我已請下楊監生叔侄兩個。若講到贏他,必須得你去,別人也沒這高手,也配不上他的大注。”文魁道:“這到是一場大賭,隻是自備三百兩太多些。”四胖子道:“你的銀子還怕撐不上楊監生爺兒們麼?”文魁聽得高興,著四胖子等著。他急忙回到家中,向殷氏說明,取了三百兩銀子,到四胖子家內,見正麵椅子上坐著一人,但 見:

麵寬口大,眼睛內露出凶光,頭銳鼻尖,眉毛上包含殺氣。

身材高胖,仿佛巨靈神嫡孫;臂骨寬闊,依稀開路鬼胞弟,大吼一聲,必定動地驚天;小笑兩麵,亦可追魂奪魄。真是花柳場中硬將,賭博隊裏憨爺。

文魁看罷喬武舉,隻楊家督侄也在坐,於是大家舉手,請各上場。四個人共一千二百兩,都交付東家四胖子收存,言明下注不拘數目,每一個錢算一兩銀子。四個人便擲起骰子來。

朱文魁聽知喬武舉有錢,買賣骰子。隻撲的和他擲,要贏他幾百兩方樂。擲了沒半頓飯時,喬武舉越贏越氣壯,文魁越輸越氣餒,頃刻將三百銀子輸了個幹淨,還欠下四十餘兩。隻輸的目瞪口幹,一句話說不出。喬武舉道:“你的銀子沒了,還欠我四十一兩。若還頑,便不用與我;若不頑,可將這四十兩找來。”文魁道:“你借與我三百兩,再頑頭何如?”喬武舉道:

“隻要東家作保,我就借與你。”四胖子見這一場大賭,沒有得多的頭錢,又見楊家叔侄六百銀子不過折了十來兩,忙應道:

“不妨。他輸下多少,隻用喬老爺同我要去。”喬武舉道:“他家裏拿得出來還是拿不出來?”四胖子道:“三四千兩也拿得出。”喬武舉道:“既如此,何用你作保同要?他再輸了,我和他討去。”說罷,遞與文魁三百兩,四個人又擲起來。

鬼混了半天,文魁前後共輸六百七十七兩,直輸的和死人一般。大家方才住手。喬武舉道:“這七兩零兒,我讓了你罷,止用拿出三百七十兩來完賬。尊府在那裏?我同你取去。”文魁此時心如刀刺,欲不去,見喬武舉氣勢厲害,亞非良善之人;同去又怕殷氏動氣,銀子難往出拿,隻急得兩眼通紅,滿臉陪 笑道:“明日絕早,與喬老爺送到貴寓仁如?”喬武舉道:“這敢使得,隻要加二百兩利錢。”文魁見不是話,心裏恨不得上吊身死,又勉強道:“你再借與我三百兩頑頑,輸了一總與你何如?”喬武舉道:“你將銀子還了我,我就再借與你。若空口說白話,我總有工夫等你,我的這兩上拳頭等不得。”楊監生道:“朱大哥,這頑錢的事,不是一場就拉回的,過日再頑罷!這位喬客人性子急些,你領上取去罷。”文魁道:“你說的也是。喬老爺請坐坐,我同東家張四哥取去,三百多銀子也還拿出來。”喬武舉道:“你家是王府公府、朝廷家禁門,難道我走動不得麼?”文魁道:“去來去來。”說罷,一齊起身,四胖子送出門外。

喬武舉率領家人們跟定了文魁到書房中坐下。文魁道:“喬老爺好容易光降,又是遠客,今日就在舍下便飯。”喬武舉道:“我不是少飯吃的人。你隻拿三百七十兩銀子來,我就飽了。”文魁見百計俱不上套,隻得垂頭喪氣走入了內房。殷氏看見忙問道:“輸了麼?”文魁也不敢言語。殷氏道:“你的手也不高了,也沒有倒運的人白送你了。瞞心欺鬼的弄來,一骰子兩骰子輸去,我將來和你這混賬賊烏龜過日月,陪人家睡覺的日子還有哩。好容易三百兩銀子,當土塊的亂丟。”說著往後一倒,睡在了炕上。不多時,李必壽跑來說道:“外麵那個客人要入來哩,說的不成話。”文魁此時真是無地可入,將雙眉緊蹙,哀懇道:“是我該死!你隻將櫃上鑰匙與我罷。”殷氏大嚷道:“三百兩銀子還沒有輸夠,又要鑰匙怎麼?”文魁跪在地下,自己打了幾個嘴巴道:“還有三百七十兩未與人家哩。”殷氏聽了,氣的渾身亂抖,將一個鑰匙口袋從身邊拉斷繩係,向文魁臉上打去,旋即打臉碰頭,大哭起來道:“我的銀子喲,你閃的我好苦呀!我早知這般不長久,我不如不見 你到罷了。”文魁道:“我的好奶奶,悄聲些兒,休教二相公家聽見了。”殷氏道:“什麼二相公家,三相公家,聽見聽不見!”正吵鬧著,李必壽又跑入來說道:“大相公,快起來出去罷!那客人把桌椅都踢翻了,聲聲要拉出去剝皮哩,已走出院來了!”文魁連忙站起道:“你快快向他說,我在裏邊秤兌銀子,就出去。”也顧不得殷氏哭鬧,將櫃子開放,取出三百五十兩,餘外將四小錠揣在懷內。殷氏見拿出一大堆銀子來,越發大哭大叫不已。文魁跑到書房向喬武舉道:“這是三百五十兩紋銀,實湊不出那二十兩來了。”喬武舉打開都看過,手裏掂了幾掂,估計分兩不錯,著他家人們收了,說道:“二十兩銀子也有限的,將來賭時再扣除罷。”頭也不回,帶領家人們去了。文魁落下二十兩,教李必壽收拾起桌椅,急忙入裏邊安頓殷氏,跪到點燈時候才罷休。這一天心上和割了幾片肉的一樣。晚間睡在被內,長籲短歎,想到疼處,大罵一聲:“薄福的奴才!”自己就打幾個嘴巴。殷氏也不理他,由他自打自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