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闌瞪著眼瞅著眼前的小女孩,忽然大笑起來,“與杜子美此詩真是太不相稱了,你瞧瞧你,哪裏算的上長安城邊的麗人?”

意遠滿臉通紅,卻說不上話來。的確,她瘦的都成竹竿了,能讓人有些遐想的地方全都是一馬平川,若不是有這張臉,連她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個男的。

“梁國公梁謖,也不過是憑了祖上的蔭封才在朝中混的開,實權都沒有,還敢如此浪蕩,可見朝廷這幾年官場也開始亂起來了。”

意遠覺得他說話帶了幾分氣勢,跟這身糟粕衣裳也不襯。早先就覺得他長的好,這麼看來,頗有大官的氣派。

“梁-意-遠,誰給你取了這麼個稀奇古怪的名字?”景闌問道。

意遠翻了翻白眼,“反正不是梁謖那老王八。”

“你娘?”

“我娘哪兒會認字?!”意遠無奈,一五一十說了,“是個很奇怪的大和尚,穿著道袍整日講兵法詭計的一個人。他非要讓我改成意遠,我實在拗不過,就改了。但往日打零工的時候還叫穆小順,穆是我娘的姓,小順,孝順嘛。”

景闌臉色突變,“你說的大和尚該不會是叫道晏吧。”

意遠撚著花生米,另一隻手抓著酒碟,一個勁兒點頭。那大和尚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每總是在她和娘快餓死的時候才會出現,好像是掐準了一樣。

景闌忽然間就蔫了,提起故人他就是這樣的狀態,也不知道在憂傷什麼,就是懨懨的沒有精神。他隨便吃了一點,便早早歇下了。此次冒險到金陵來,就是為了見那個生下來就沒養過的兒子,但瞧過一眼之後,卻覺得遠遠不夠,好像隻有留在他身邊照顧一段時日,才能緩解他的愧疚。

翌日起身,意遠又是一副小順子的裝扮,麻布衣往身上一套,縮著脖子就要往外邊走。景闌連忙喊住了她,問她去哪兒。

“去找些零活兒,能掙錢就不在家裏呆著。常叔,你親戚家要是沒法招待你,就還回來睡就行。”

說著,擺了擺手,就跑了出去。

意遠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溜達,臘月二十八的大街上行人很少,大部分人早置辦完年貨回家貢香祖先了,因此街上的活兒也少了許多。

她踢著腳下的石子兒,忽然眼前冒出一個小蘿卜頭,仰著臉拉她的衣袖,另一隻手捧著一個破爛的碗,“求您了,賞點兒錢吧。”

小蘿卜頭臉上髒兮兮的,衣衫襤褸,破洞百出,僅僅能從那聲調上辨出是個女孩。

意遠驀地就想到了自己身上,多麼似曾相識,自己也曾是這般模樣。她原本就窮的叮當響了,但此刻不忍,便掏了幾個生出綠鏽的銅板,扔到了瓷碗中。清脆咣當的聲音,深深刺痛著她的耳膜。

小蘿卜頭跑遠了,意遠還站在原地發呆,她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道凝視打量的目光。

周東抬眸瞧了瞧出神的皇帝,試探問了聲,“主子爺?”

皇帝晃過神來,淡淡嗯了聲,但目光還是緊緊追隨著眼前那道身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然後揮手令車夫停車,自顧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