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高三的學生在撕卷子減壓,一年一度,學校默許的,這很像奴隸用破壞農具的方式消極反抗奴隸製度,我們培養的是人類曆史上最仇恨知識的學奴。”劉老師突然歪過頭,用懷疑的眼神注視著容邦,“奇怪!難道你沒參加過高考嗎?”
“不記得了。”
“不記得!”
“恩,很多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去醫院檢查過沒有?”
“沒有。”
能夠忘記一些人或事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容邦心想。
“對了,既然您不喜歡這所學校,為何不去別的學校執教呢?”
“現在的中學都大同小異,以高考為終極目標,去哪都一樣。我能做到的是不叫學生買什麼教輔,也不會正課不好好上,就為課下給學生做家教,打著補習的幌子撈外快。學生太苦了,就這樣,家長還埋怨我對他們家孩子不夠嚴,你說這叫什麼事?”
“您來這就是為了躲他們嗎?”容邦笑道。
“可不,好在今兒個我找了個借口溜到這,要不就得跟這班孩子一齊在底下喊口號了,搞得跟傳銷似的。”
“傳銷是非法的。”
“是啊,但高考是合法的。等高考結束了,這些孩子的一生也就差不多提前過完了。”
學校的高音喇叭突然響了,禿頂校長開始致辭,蒼老的聲音回蕩在群山般的教學樓之間。
“還是來說說你的夢吧。”劉老師轉過身,從兜裏掏出手機準備錄下來。
容邦就把這些天夢到的,能記起的部分大致地說了一遍。
“其實,夢啊,鬼啊什麼的,都有真實的元素,隻是它們處於不同的時空罷了,”劉老師看了一眼手機,“你待會沒事吧?我再給你講我的親身經曆。”
“鬼故事?”容邦一聽來了興趣。
“我曾經租住在一個社區的六樓,這社區破破爛爛,院裏都是八十年代初建的房子,總之是都有些年生了。有天我在家睡午覺,為了通風涼快,我敞開了通往陽台的門,把枕頭搬到有過道的那一頭。當我睡得迷迷糊糊時,發現有兩個穿得花枝招展的美少女站在我床頭的過道上說笑,對我評頭論足,畫麵朦朦朧朧,可我不僅沒感到害怕,反倒是有點高興。她們發現我醒來,其中一個捂著嘴蹲下躲起來了,另一個不見了蹤影。當我拚命睜開眼睛,才發現這是一個夢。有天晚上更奇,屋外下著細細沙沙的雨,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後院的林蔭道發呆,隻見對麵院的樓房不停地被閃電照亮,遠處隱隱傳來雷聲。每響一次,對麵樓道裏的聲控燈就亮一次,透過樓道的窗戶,各家各戶的門前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人無聲走進了樓道,從背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但奇怪的是,樓道的燈一直沒亮,可沒亮燈他是如何上樓開門的呢?正琢磨著這事,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雷聲響起,樓道的燈再一次亮了,隻見各家門前空空蕩蕩,連個人影也沒有。”
劉老師回味片刻,繼續講道:“還有一次去南方出差,住進一個臨水塘和樹林的招待所。那裏的蚊子忒多,在我床的上方掛著一個懸吊式蚊帳,我放下蚊帳就睡了,半夜就隱約看見有個黑影站在床邊看著我。後來,單位給我換了一個住處,說是專家住宅區,其實是另一家廢棄的招待所。這裏由於長期無人打理,各種盆景、野草瘋長,院子中間有個小水池,裏麵有假山,陰暗潮濕。我幾乎每天晚上都開著燈睡,有天睡午覺還是做了相同的夢。我的經驗是——陰暗、潮濕、草木繁茂的地方最容易撞見鬼。”
“那您怎麼看弗洛伊德關於夢的解釋?”容邦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夢的釋義》。
“夢跟性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也不重要,但我確定夢就跟鬼魂一樣,是屬於另外一個時空真實,是存在的東西,當然肯定不是全部,夢裏麵摻雜著其他時空段的信息,這個說開來會很複雜。”
“我沒見過鬼,但有次我在洗手間洗手,一不小心,半截香皂掉地上,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小時候,有一個小物件明明在那,一掉地上或者一轉眼就不見了,大人們就會說這是‘魈三’搗的鬼。‘魈三’是住家常有的一種小幽靈或叫小鬼,他們總會把人們的一些小玩意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藏起來,讓你們一時半會找不到,或者幹脆,永遠地找不著了,因為它很有可能掉進了另外一個時空裏。所以說,你看不見或是無法解釋的現象,並不等於它不存在。”
“那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
“這世間有沒有鬼呢?相信的人繪聲繪影,不信的人隻要一句話,請你拿證據出來,大家就都沒戲唱了。但可以確信的是,三千三百年前就有鬼了,你見過‘鬼’的甲骨文字形嗎?‘鬼’的字形是一個人頭上戴著一個很大的麵具,與人十分相似。”
“受教了。”容邦突然覺得瘮得慌,決定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