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婚介所讓我來的。”
“哦,是你啊!”劉老師拉過一張單人課桌,又拉過兩把椅子,“坐,坐。”
“你跟我說一下你那個夢的內容,”劉老師從一個手提包裏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擱在課桌上。
“您怎麼會對我的夢感興趣。”
“跟你說一件事,這是我的親身經曆,”劉老師雙手手指交叉,娓娓道來,“512地震之前,我和幾個朋友去阿壩畫畫寫生,住在基地那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鬼,然後流著鼻血醒來。走之前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一個女的打著一把藍色的雨傘跟我說別人家的墳都被淹了,就你家的沒事。後來我們走了,過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地震了,然後我們住的那個地方變成堰塞湖,當地人都被埋了,後來發現我就是丟了把雨傘,藍色的,你說這奇怪不。”
“我的夢跟您這個有得一拚。”容邦笑道。
“夢不如現實那麼清晰、詳細、合理,同樣的,一個近視眼中的世界也是不清晰的,但你能說他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嗎?你聽說薛定諤的貓嗎?我們的夢就是那隻貓,它可能是現實的倒影,也可能是真的。”
二人正說著話,忽聽得屋外麵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鑼鼓喧天,喊聲雷動。
“嗯?”容邦詫異地指著外麵。
“走,”劉老師起身道,“我們上樓頂聊。”
劉老師把容邦帶到樓頂,容邦從樓頂上向下望去,隻見一牆之隔的另一所校園內的操場上紅旗招展,一幢幢原本安靜的教室大樓突然間門全開了,學生們手拿折扇魚貫而出,如同京劇裏武生提刀鏘鏘鏘殺向操場,不一會便彙聚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
操場上,一片眼鏡閃閃發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海洋,身材矮小的學生們身著統一肥大的校服,著裝統一,分不清男女,隻見他們直著脖子,張大嘴,聲嘶力竭地齊聲高喊:“誓死考上青翔、南大,最後一百天,拚了。”
與此同時,這個大方陣一會分割成幾個小方陣,一會小方陣又形成隊列,如遊蛇般在操場流動。
“好壯觀!”
“這是高三的高考操。”劉老師對著操場方向指指點點道,“我就在這所中學教書。”
一個身材矮小的禿頂老頭在講台上奮力揮舞一麵紅色校旗,現場突然間安靜下來,紅旗在風中發出潑喇喇的聲響。
所有人突然手撫胸膛,全場一片肅靜。
“要開始拉歌了,”劉老師笑道。
果然,方陣的一角唱起了歌,很快,另一邊又唱起了另一支歌,歌聲如波浪般此起彼伏,甚是動聽。
“他們這是在幹嘛啊?”容邦不解道。
“一年一度的高考動員大會。”
正聊著,一幅巨大白色卷軸從一棟五樓樓頂放下,上書一個巨大的黑字:贏。
“謔!”容邦被震住了。
“教師方陣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小方陣從教學樓的一邊走了過來,他們手握鮮花在頭頂有節奏地揮動,迎來全場一片掌聲。
“你看見贏下麵那個貝沒有,貝就是錢,所謂贏說白了就是一個利,還擺在在中間。”
正說著,隻聽得禮炮齊鳴,一輛敞篷轎車緩緩駛入操場,上麵站著一個戴眼鏡的幹瘦小夥,他身披黃色披風,他右手手握緊拳頭在右邊太陽穴處,左手不停地振臂高呼:“勤能補拙,高考必勝。”
“這是去年的高考狀元,高一、高二成績不好,有一次他因為強嘴被班主任扇了一嘴巴,班主任禁止班上的同學跟他說話,誰跟他說話就處罰誰,想孤立他,後來他因為抽煙、打架還被全校通報批評,就差被學校開除了,今年卻出人意料地考上了全國收分最高的一所大學。”
“向你學習!”劉老師的話被師生們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打斷。
“高考跟科舉一樣,更多的是為了統治,而不是為了選才,規則製定者心知肚明,隻有田間市井的愚夫愚婦才迷信,他們認為這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一件事,一張考卷,人人平等,誰也沒有特權。誰分數越高誰就越聰明、越勤奮、誰就能從事更體麵的工作,天經地義。在這個國家,學生隻有通過高考才能進入體製內,才能名利雙收。學生為了考出高分,被父母、老師責罵,甚至體罰,人權被隨意侵犯,毫無自由和尊嚴可言,說白了就是學奴。上麵還畫出分數線,這個分數以上可上重點大學,這個分數以下隻能上普通大學,少一分都不行,就跟量身高一樣,教書育人要是像劃線這般簡單就好了。從朱熹時代開始,中國人就看重所謂的正規教育,隻讓子弟讀聖賢書,而這種所謂的正規教育就是給學生教授做題、死記硬背的本事,而不是培養學生研究和創新的能力。為考試而設的標準化教育是教育裏最末流的東西,最高成就也就相當於一台初級計算機的功能。一百年後的人們看我們一定會當笑話看。”
二人正說著,漫天的白紙片如雪花般從一棟教學樓前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