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昕以考證精深著稱,但他的書中也難免有錯。如:《孟子》記載,齊人伐燕是齊宣王時事,而《史記·六國年表》卻說是在齊湣王十年(周赧王元年),出入很大。崔述著《孟子事實錄》,根據《史記索隱》所引《竹書紀年》推算,齊伐燕之年應在齊宜王六或七年,證明《孟子》、《戰國策》等書所記不誤。《孟子》一書,是孟子的弟子萬章、公孫醜等所寫,他們都曾隨孟子到齊國,並目睹齊伐燕,不可能將齊湣王時事移到齊宣王時。問題出在哪裏呢?原來“田氏伐齊”後共傳了12世,《史記》隻記載了10世,遺漏了悼子、田侯剡兩世,又把桓公在位的年代錯為六年,於是乎威王、宣王的年代就上移了22年,這個張冠李戴的錯誤也隨之出現了。但是,錢大昕不相信《竹書紀年》在古史研究中的重要價值,從這一成見出發,他在《十駕齋養新錄》卷三“齊人伐燕,,條下,極力為《史記》彌縫,說“燕人之畔,終在湣王時”,可謂武斷,認為《孟子》所記不同於《史記》,是傳《孟子》者竄改所致,這話並無根據,這就失之偏頗了。所以,我何不應迷信名人,任何時候都要獨立思考。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真是一語中的的名言。鄭樵在《詩辨妄》裏說“《詩》、《書》可信,然不必字字可信”,也是經驗之談,值得我們很好體會。
看書有了疑問,自然要想得到正確的解釋,這就促使你多看書,下功夫去鑽研。一個問題弄清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如此循環往複,不斷深入,由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你的眼光就會變得越來越敏銳,經驗也會越來越豐富。從這個意義上說,隻有懷疑,才有創新。如看書發現不了問題,研究也就無從談起。這是作考證功夫的第一步。
讀書發現了問題,下一步怎麼辦呢?下一步就是考證工作的開始,那就是立假說。
以前,胡適有兩句話,被人們批了又批。這兩句話叫作:“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胡適研究曆史的觀點有很多錯誤,從指導思想到研究方法都有問題。但說到考證方法,這八個字並沒有錯。“大膽假設”,是說讀書要有懷疑精神。對舊說有懷疑,就想立新說,立新說就要有一個假設。哥白尼在宗教勢力的禁錮中提出“太陽中心說”,直接反對宗教僧侶的“地球中心說”。這是天文學上從來未有的大革命,這個假設可以說是最大膽的了。當然,假設不妨大膽,關鍵還在於“小心求證”。“太陽中心說”,是哥白尼和他以後的科學家們用越來越多的不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了的,是千真萬確的,這就是小心求證。沒有確鑿的證明,假設就成為空想。
因此,我們說“大膽假設”是考征工作的第二步。
下麵討論考證工作的第三步,即如何進行“小心求證”工作,應當采取什麼態度和應當注意哪些問題。我們分別舉例加以說明,因篇幅較長,故另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