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所說,隻是舉些例子,說明對史料的鑒別和使用,應慎重考慮,不可任意亂用。我們應當訓練自己的眼力,好象對於文物書畫,行家一見便知真偽。至於使用之妙,在乎其人,沒有萬應良方。本文所說不過為初學者指出門徑而已,隻要虛心學習,刻苦讀書,總是能成功的。
五,在使用史料時,應盡可能用第一手材料。如無第一手材料,非用第二三手材料不可時,應用年代較早的材料。因年代越晚,錯誤就越多。比如關於古代傳統,《論語》、《孟子》、《左傳》、《呂氏春秋》的記載就比西漢劉向的《說苑》、《新序》要靠得住的多,因為劉向的書多半是抄錄先秦的書,今本經過多次傳抄,錯誤更多。又如《舊唐書》編成於五代,當時唐代實錄還未亡,還可利用,因之書中所記唐史就比較可信。《新唐書》成於北宋中葉,時代較晚,可能未見到唐代實錄,而編者之一歐陽修喜歡用《春秋》褒貶筆法,文筆力求簡潔,因此所記唐史有時反不如《舊唐書》為可信。又如講明末農民起義和抗清的史書、筆記之類的書,大半是彼此抄錄,因此書雖多而用第一手材料即親自參與其事,記載耳聞目睹的事實的並不很多,因而出現不少問題。在曆代史書中,此類情況常見,使用時應提高警惕。
六,在古代史的研究中應以文獻與出土遺物、遺文加以比較印證,不能偏重一方而置另一方於不顧。用這種方法取得創造性成績的首推王國維,他以甲骨文、金文與古書相印證,在古史研究上取得前無古人的優異成績,最值得我們學習(詳見下章)。有人專信文獻材料,而置甲骨文、金文材料於不顧;或專信地下遺物、遺文,不與古文獻結合,就作出新的結論。兩者都有很大的片麵性,往往導致錯誤的結論。例如有人根據甲骨文或出土遺物中缺乏商代的鐵製農具,因此就把殷商看作氏族社會;還有人根據地下材料,說到漢末或南北朝,農民才知使用肥料,那將如何解釋《詩·良耜》的“茶蓼朽止,黍稷茂止”?這不是使用綠肥嗎?夏商周三代都以農立國,兩千年中的農業生產不知使用肥料,是難以想象的。
七,在古書中往往有彼此矛盾的說法,將何所適從?這要作具體分析。比如古代帝王、儒家、墨家都稱道堯、舜、禹的禪讓,說這是古代帝王的盛德,可是古本《竹書紀年》中卻說“舜囚堯”、“啟殺益”、“太甲殺伊尹”、“文丁殺季曆”等語,與傳說相反,將何從?我以為儒家所傳堯、舜、禹之禪讓,有《堯典》、《皋陶謨》可據,應是氏族社會中選舉部落聯盟軍事首長之製。至於《竹書紀年》所說,不過據後世篡弑相仍為說,未必實有其事,劉知幾則深信之。孔孟以堯舜為聖人,不免有溢美之辭,《紀年》極力反之,未必有據。韓非說:“堯舜不複生,將使誰定儒墨之誠乎?”更何況《紀年》所說?我們隻有存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