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調查和曆史學研究(3 / 3)

社會調查工作在學術研究上的運用,並不是曆史學家的專利,人類學家、社會學家、民族學家、人口學家等,也都十分重視社會調查(田野工作)的運用。有些學科對社會調查工作的重視遠遠超出一般曆史學家的重視程度。這種多學科對社會調查的關注,正體現了現代人文社會科學發展的另一個重要趨勢,即各個學科之間的界限日益淡化,曆史學的研究方法,正朝著多學科相互結合、相互滲透的方向邁進。傳統的曆史學過於迷戀典籍文獻的資料作用,而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在社會調查(田野工作)上的成就,無疑給尋求學術創新的曆史學家們予有益的啟示。以往對典籍文獻資料往往抱懷疑態度的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們,近年來也對曆史文獻的資料產生了相當的興趣。學術研究中多學科的結合運用,顯然已經對曆史學科與其他學科之間的取長補短,產生了良好的效應。

當然,不同的學科畢竟有著自己的學科特點,有著各自專注的研究理論和方法,其體現在社會調查的具體操作上,也應有許多各自不同的側重點。因此,就社會調查的具體方法而言,應該根據不同的研究課題和調查對象,采用較為可行的相應措施。不能強求一致,或是過分仿效他人的研究方法。從這點上講,我十分讚同研究曆史應當是“史無定法”的主張。傅衣淩先生對曆史學的貢獻,主要在於開創了中國社會經濟史學派。這個學派,在研究方法上,以社會史和經濟史相結合為特征,從考察社會結構的總前提出發,探求經濟結構與階級結構、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築之間的相互關係和相互影響。特別注意發掘傳統史學所棄置不顧的史料,以民間文獻諸如契約文書、譜牒、誌書、文集、帳籍、碑刻等證史;強調借助史學之外的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進行比較研究,以社會調查所得資料諸如反映前代遺製的鄉例、民俗、傳說、地名、口碑等資料證史。特別注意地域性的細部研究和比較研究,從特殊的社會經濟生活現象中尋求經濟發展的共同規律。我認為:即使從今天看來,傅衣淩開創的這種社會調查與多種資料、多種學科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依然值得我們認真效法、大力發揚。

我們這裏還需要著重指出的是,社會調查固然應當在現代史學研究中占有一定的學術地位,但這並不意味著社會調查是推進史學研究的不二法門。事實上,社會調查所征詢的對象,由於文化教育程度、地域觀念以及個人經曆的差異,他們所能提供給研究者的信息,往往是蕪雜混亂的,且帶有某種程度的片麵性。這就需要我們在蕪雜混亂的民俗材料、口碑訪談、民歌民謠、傳說雜抄、譜牒私冊等資料麵前,進行認真的梳理,從中分別出帶有普遍意義的資料來。因此,我們回到曆史學的傳統話語,曆史學家做好社會調查工作,還是應當具備唐代劉知幾所謂的那種史才史學和史識。否則的話,社會調查極有可能成為一個陷阱,使研究者沉溺於漫無頭緒之中,從而失去了社會調查的學術價值。

中國的傳統史學極其注重對史料的辨析,這是一個很優秀的傳統。史學家們不僅要考辨史料的真偽,還要鑒識史料所含信息的真實意義。論從史出,隻有在審慎辨析史料的基礎上,才能對曆史的真實作出比較正確的判斷。社會調查同樣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研究者對社會調查所得的資料不加辨別分析,就有可能聽風就是雨,隻見到樹木而不見森林。甚至以點帶麵,以偏概全,看到一點東西就發一通宏觀的議論,大大降低了社會調查資料作為曆史資料的可信度。同時,從事社會調查所應特別注意的一個問題,是研究者應當極力避免先有了一個主觀或主題的預設,然後根據這個預設找資料進行論證。這種作法就更加與史學研究“論從史出”的起碼常識格格不入。

社會調查與史學研究的結合,固然是本世紀中葉逐漸興起的一種學術研究方法,把社會調查資料運用於史學研究,有益於拓展史學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但是,這種較為新穎的研究方法,同樣應該吸取傳統史學的優秀成份,相互補充,相互促進,這樣才能更加有效地把史學研究推向更高的層次,促使中國的傳統史學呈現萬古常青的繁榮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