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家也都不富裕,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雪兒慢慢鎮定下來,決心賣身為仆,既可還了鄰居的錢債,自己也算找個安身之地。恰好這時有一位原籍河南開封的舉人工伯凱,遊宦江南多年,因時局不寧辭官回歸故裏,路過維揚時聽說了雪兒準備賣身之事。
王伯凱了解到雪兒也算書香之後,孤苦伶仃確實可憐,於是心生憐憫,拿出二十兩銀子替雪兒還了債,便帶著她一同北上回鄉。
在王家,雪兒並沒有被當作侍婢看待,見她靈慧可人,王伯凱夫婦幾乎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愛護。閑居無事,王伯凱便進一步指點雪兒作詩,使雪兒的詩文又進步了不少。
雖說是意外地獲得了王家的寵愛,父母亡故的陰影卻仍纏繞在雪兒心頭,難以遣散,她思念家鄉,所寫的詩句浸透了淒槍情緒:
寒月穿林薄,寒泉出澗悲;寒花無意緒,還逐寒風吹。
在她的心目裏,無論是月、是泉、是花、是風,都帶著令人心顫的寒意,春天滿是蕭索,彩蝶也飛得無奈,她覺得自己就象一隻原來飛在繁花叢中的蝴蝶,猛地被一陣寒風,吹落到幽深寒冷的穀底。
春去秋來,在王家熱情的嗬護下,雪兒的心情略有好轉。開封城裏的人家多喜種菊,王家的院子裏更是品種繁多,秋風吹來時,菊花開出碩大豐厚的花朵,紅、白、黃、紫,爭奇爭妍,菊花的清香引來一群群蝴蝶繞花飛舞,形成一副美麗的畫麵,使雪兒的心裏爽朗了許多,一個金風送爽的午後,雪兒重操繡花針,坐在菊花叢中繡了一幅“秋菊彩蝶”國,靈機一動,還在圖上繡下一首詩:
無心開爾後,風雨已重陽;醒卻繁華夢,甘為冷淡妝。
有心難向日,無骨不淩霜;底事翩躚蝶,猶思把晚香。
詩中雖然還有幾分落寞,但已透露出一種生氣,看來這些“挹晚香”的彩蝶,已給雪兒帶來了生命的希望。
這天下午,王伯凱的外甥薑南甫來拜望舅父,不巧王伯凱外出未歸,薑南甫便到書房中等候。書房的窗口正對著院子裏的菊圃,薑南甫站在窗前閑望,正好看見坐在菊花叢中刺繡的雪兒,細細打量,這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模樣兒十分俊俏,雪白的臉龐上嵌著一雙烏溜溜的杏眼,一會兒埋頭刺繡,一會兒又抬頭看一看追逐在花叢裏的蝴蝶,神情寧靜嬌媚,煞是可愛。
因為書房的窗前有一叢肥大的芭蕉遮掩著,雪兒沒有看見書房裏那個關注著她的人。
繡了一陣子花,她覺得有些累,便站起身來走動了幾步,驚得那些停在花蕊上的蝴蝶紛紛飛了起來,她不期而然地想到童年的趣事,便提起湖蘭色長百折裙的下擺,挽了挽白羅梅花點大袖衫的袖口,趟入花叢中,伸出玉臂捉起蝴蝶來了。這充滿童稚雅趣的一幕,盡數收在薑南甫的眼底她的,他不由得象蝴蝶一樣飛蕩起來。
等到傍晚,王伯凱仍然沒有回來,薑南甫隻好快然而歸,心裏卻念念不忘那個捕蝶的姑娘。回到家中,他忍不住問母親,舅父家中住著的那十五、六歲的女孩是誰,母親隱約了解一些雪兒的身世,便答道:“大概是你舅家的養女吧。”見兒子神思迷離的樣子,薑母猜中了幾分他的心事。
過了兩天,薑南甫忍不住又來到舅父家,這次舅父在家裏,卻沒見那天裏姑娘。寒喧之後,王伯凱問一些薑南甫學業上的事,薑南甫一一答過,心裏卻老在想那位捕蝶的姑娘。最後他終於忍奈不住問道:“聽說舅父家有一位會繡花的姑娘?”“你是說雪兒?”提起雪兒,王伯凱有些得意,因為那是他慧眼識俊才的結果,“那姑娘何止會繡花,還作得一手好詩呢!”“是麼?”薑南甫更加欣喜,卻不知下麵該說什麼。
王伯凱倒是猛然想起一件好事,笑眯眯他說道:“雪兒與你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不知賢甥對此是否有意?”“多謝舅父厚愛!”薑南甫想不到事情竟如此順利,舅父的話正中他的下懷,真是求之不得啊!
在王伯凱的撮合下,雪兒果敢與薑南甫結成了伉儷。新婚之夜,薑南甫對雪兒說:
“那天在菊花叢中見到你,你真象一隻可愛的彩蝶!”雪兒含羞低下頭,心想:“我可是經過了蛹的掙,才有了美滿的今天!”在雪兒的殷勤輔佐下,薑南甫學業日進,不久後鄉試中舉,三年後又喜取進士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