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學師儒 吳澄(2 / 3)

吳澄身居布水穀,雖簞食瓢飲。艱苦備嚐,但他一力纂次諸經,一日不曾懈怠。在短短幾年時間內,他注釋了《孝經》章句,校訂了《易》、《書、《詩》、《春秋》,修正了《儀禮》、《小戴禮記》、《大戴禮記》等,對儒學經典的整理和流傳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下麵就諸書分別予以簡述,以便知其大概。

《易》據《漢書·藝文誌》載:《易》12篇,即包括經二傳十。自從魏晉諸儒分象象文言入經、而《易》非古,注疏傳誦者苟且因循以至於宋。宋代名儒呂祖謙通過精心考證,將《易》恢複其舊。而後朱熹沿用呂本,但對於書中文字闕衍謬誤,沒有來得及全麵訂正。吳澄有鑒於此,特重加修訂。他采用呂祖謙古易本經文,每卦先列卦變主交,每交先列變交,次列象占。十翼也各分章數,其訓解各附句下,音釋考證於經則附於每卦之末,於傳則附於每章之末。

《書》宋儒多疑古文《尚書》為偽書,從吳澄開始,專主今文《尚書》。吳澄以今文《尚書》25篇自成卷帙,以區別於古文《尚書》;又將原書各篇開頭的小序合並在一起,放在全書後一部分;至於孔安國的一篇序文,也附錄書末。此書雖專門闡釋《尚書》今文,但大多合於古義,實為其可取之處。

《詩》自漢代以來,學者解說《詩經》,全都以《詩序》為本。尤其是毛公將《詩序》分置於各篇開頭,使後世讀者往往局限於隻從序中去探索詩之大旨。對此,宋儒頗以為非,朱熹深斥其失而索性去掉序文。吳澄按照朱子所定,刪掉各篇開頭之序,以避免其混淆於《詩經》正文,使讀者便於以詩求詩,而不為序文所惑。至於詩篇次第,吳澄也酌情加以調整,使其編排更為合理。

《春秋》吳澄認為,漢儒對於《春秋》三傳,專門守殘護缺,不能貫穿異同而有所去取;唐代啖助、趙匡、陸淳三位學者始能信經駁傳,多得其本義,但仍有若幹失當之處。為此,吳澄將《春秋》再加審訂,編為七綱八十一目,解說以左氏為主,兼采諸家傳注,而參之以己見,旨在使讀者知道《春秋》史筆有一定之法,相信經文無不通之例,從而避免望文生義,誤解聖賢之言。

《儀禮》吳澄深惜《儀禮》17篇尚不完備,於是從《禮記》、《大戴禮記》、《小戴禮記》以及鄭玄《三禮注》等廣泛攝拾,編成《儀禮逸經》8篇,即投壺禮、奔喪禮、公冠禮、諸侯遷廟禮、諸侯釁廟禮、中囗禮、礻帝於太廟禮、王居明堂禮。他又從《大戴禮記》、《小戴禮記》中采摭,編成《儀禮傳》10篇,即冠儀、婚儀、士相見儀、鄉飲酒儀、鄉射儀、宴儀、大射儀、聘儀、公食大夫儀、朝事儀。此書仿朱熹《儀禮經傳通解》之例,按照古人行禮之節次編纂經傳文字,其條理顯得較為縝密。

《小戴禮記》、《大戴禮記》漢代經學興盛,學者發現先德所記禮書200餘篇,經大戴氏(德)刪減合並為85篇,又經小戴氏(聖)斟酌損益為43篇。自漢以來,此書屢經後人增刪改篡,其文字顛倒紛亂。朱熹曾打算加以修訂,但未及完成此事。吳澄繼承朱烹遺誌,對《小戴禮記》、《大戴禮記》正訛糾誤,精心編次,廈訂兩書各為36篇和34篇,為後人提供了較好的讀本。

五、漫遊講學

元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冬,吳澄因父親身染重病,隻得告別友人鄭鬆,離開布水穀,侍奉父親返回崇仁老家。次年五月,其父不幸病逝。吳澄哀毀骨立,竭其全力為父親辦理喪事,以盡孝子之道。

至元二十三年(1286),程钜夫任江南行台侍禦史,奉皇帝之命四處訪求遺賢,凡發現德行高尚、才藝傑出的人,便由當地驛站立即派人護送入京拜見皇帝,以聽候封賞。這一年冬天,程钜夫不辭辛苦,專程趕到撫州,命郡縣官吏親往慰問吳澄,並想方設法強求他出來做官。當郡縣官吏來到吳家的時候,吳澄再三聲稱母親年老,無人奉養,以此作為理由堅決推辭。最後,程钜夫親自前來看望他,經過一番問寒問暖、敘舊談心之後,又十分懇摯地對吳澄說:“誠不肯為朝廷出,中原山川之勝可無一覽乎?”吳澄看到這位老學友一片誠心,實在推卻不過,隻好答應與之同行,權作一次北上漫遊。他將此事稟告母親遊夫人,征得老人家同意,隨即整治行裝,與程钜夫一道,於十一月向建昌路(今江西南城)出發。

次年春天,吳澄到達燕京(今北京市),與一班名士頻繁交往,彼此談經論學,相互切磋,倒也不虛此行。程钜夫一攏京都,忙著把自己所薦賢士的名冊向皇帝上報複命。他原本答應吳澄,不將其列入推薦之列;但經過反複思考,總覺得人才難得,實在不忍心遺棄賢能之士。於是竟違背自己的諾言,特別把吳澄向皇上作了推薦。吳澄很快知道了此事,仍以母親年邁體衰為由,極力推辭。隨後收拾行李,決定獨自南歸。朝中公卿大夫素聞吳澄之賢,紛紛出麵挽留,但吳澄執意離京。眾人無可奈何,便相率為吳澄餞行,席間賦詩送別,依依難舍。故宋宗室趙孟(兆頁)(當時召為兵部郎中)還手書朱熹與劉子暈所和詩三章,送給吳澄以作留念。目睹當時這種送別場麵,無不令人為之感歎。十二月,吳澄抵達崇仁故裏。在沿途舟中,他觸景生情,揮筆寫下了《感興詩》25首。

至元二十五年(1288)初春,宜黃(今江西宜黃縣)吳東子修建了一座義塾,匾上題名曰“明新堂”,專為鄉裏子弟提供讀書之便。他特地奉書聘請吳澄前往授徒講學,吳澄欣然應允。留寓塾中數月,吳澄不分朝夕,講學不倦;遠近學子登門受教,絡繹不絕。

同年秋,程钜夫上疏朝廷說:“吳澄不願仕,而所考《易》、《書》、《詩》、《春秋》、《儀禮》、《大戴禮記》、《小戴禮記》俱有成書,於世有益,宜取置國子監,令諸生經習,次第傳之天下。”朝廷采納了程矩夫的意見,於是移命江西行省派遣官員前往吳澄家中謄寫進呈,並下令地方政府對吳澄隨時給予優禮厚遇。

元成宗元貞元年(1295)八月,吳澄出遊龍興西山(位於今江西南昌市郊)。江西湖東道肅政廉訪使司經曆官郝文得知這一消息,特地迎請吳澄入城,留居郡學講授《易經》。郝文本人詢阿《易經》疑難數十條,吳澄一一作答,其言深入淺出,透辟明晰,使郝文和在座學者大為歎服。兩人對答之辭,由官吏從頭至尾記錄下來,題名曰《原理》,讓四方學者傳抄研習。

當時,南北土友前來問學者頗多。清河人元明善身任江西省椽,向以文學自負,經常屈其同座。這次聽說吳澄來到郡學,他也不甘寂寞,專撿有關《春秋》大義的數十條疑難問題請吳澄解說。吳澄不假思索,而對答如流,句句皆為領會至深之語。元明善聽了,有如醍醐灌頂,對《春秋》義理領悟了很多,但尚存些須疑點。吳澄因材施教,便指導他研讀《程氏遺書》和朱熹《近思錄》。元明善過去曾幾次讀過這兩種書,但直到現在經吳澄點撥,才知反複玩味而有所得。一天,他當麵感謝吳澄說:“與吳先生言,如探淵海。先生之學,程、朱之學也,請執弟子禮終身!”隨後,城中士友及諸生紛紛請求由吳澄主講郡學,吳澄便為大家專題講授“修己以敬”章,滔滔萬餘言,聽眾成百上千,多所感發。

六、官授師儒

掾元成宗元貞二年(1296),董士選身任江西行省左丞。經省椽元明善引見,他前往館塾拜望了吳澄,並詢問《春秋》經義和治亂之道,都得到了令人滿意的解答。董士選拱手告別了吳澄,與元明善同返官署。歸途中,他深有感慨地對元明善說:“吾平生所見士多矣,未有德容辭氣、援據經傳如吳先生者!”

大德元年(1297),董士選拜江南行台禦史中丞。次年進京朝見皇帝,改金樞密院事。他多次向朝廷推薦吳澄,但吏部遲遲未能采納他的意見。一日在都堂議事,董士選離座起立,對丞相愕勒哲和平章軍國重事博果密說道:“士選所薦吳澄,非一才一藝之能也。其人經明行修,論道經邦,可以輔佐治世,大受之器也。”丞相和平章軍國重事聽了,都說:“金院質實所薦,必天下士何疑焉!”事有不巧,平章軍國重事博果密改拜禦史中丞,不久去世,未及任用吳澄。

大德五年(1301),董士選官拜禦史中丞,又全力舉薦吳澄。於是,朝廷授吳澄為應奉翰林文字、登仕郎、同知製誥兼國史院編修官,並移命江西行省派遣官吏敦促吳澄赴京就職。董士選專門以個人名義寫了一封書信,再三勉勵吳澄應召出仕。吳澄當即複書,極力推辭不就。他在回信中說:

澄以古之賢人君子自期,則其出處進退必有道矣。不然,貪榮嗜進,亦若而人也,閣下奚取焉?愛人以德,成人之美,是所望於今之大臣宰相能如古人者;愛之以德而成其美,豈必其仕哉。康節邵先生詩雲:“幸逢堯舜為真主,且教巢由作外臣。”澄雖不肖,願自附於前修,成之者在閣下。

吳澄雖然一再陳情推卻,但迫於地方官吏三番五次催促,隻得親自去京城向皇帝謝辭。等他抵達京都,已經有人先代其任,此事方才作罷。時值大德六年(1302)十月,吳澄本想立即動身返回故裏,但河凍冰封,歸路難行,於是暫且滯留京都,再作打算。門人元明善朝夕侍奉吳澄,甚為勤謹。而朝中士大夫紛紛前來問學,吳澄一一為他們解惑釋疑。

大德七年《1303)春天,吳澄治裝南歸。禦史中丞董士選抗章論奏朝廷有失待士之禮。他說:

應奉翰林文字吳澄,天稟高特,道業安成,不求用於時,隱居五十餘載。至元間遣使求賢,同至者俱為按察,本官力以母老辭還。大德五年,舉本官有道之士,都省奏克前職,谘行省特遣之任,未至而吏部作不赴任闕。頃於本官無所加損,似失朝廷崇儒重道之意。

盡管言辭懇切,朝廷卻一時置若罔聞。吳澄於五月到達揚州江北,淮東道肅政廉訪使趙完澤以天氣暑熱為由,強行挽留吳澄暫居郡學,當時有中山王(王介)、河南張恒等學者登門受業。張恒等人就《孝經》若幹疑難問題虛心請教,吳澄逐一進行解說,使之恍然大悟,獲益非淺。其後,淮東宣撫使沙卜珠(王介)、工部侍郎賈鈞、湖廣廉訪使盧摯、淮東金事趙瑛、南台禦史詹士龍以及元明善等達官名流,也紛紛具疏致幣,親率子弟趕到揚州,請謁吳澄拜師求學。

大德八年(13。4)十月,吳澄回到崇仁故裏。這時,朝廷有旨傳來,授他為將仕郎、江西等處儒學副提舉。次年,吳澄校定邵子(雍)之書,編次其目為(一)《皇極經世》12卷,為書62篇;附錄《觀物外篇》兩篇;(二)《漁樵問答》1卷,為書22章,附錄遺文6篇;(三)《伊川擊壤集》20卷,為詩1498首,附錄集外詩13首以及《後序》1卷。吳澄天資高明,早年已能領悟《易經》奧秘,所以對邵子之書考校詳實,編訂精審,有功於邵子之學可謂大也。與此同時,吳澄還精心校訂了郭璞《葬書》等古籍。

吳澄不願出仕,遲遲未去上官。大德十年(1306),他決定漫遊南嶽衡山,四月到達袁州(治所在今江西宜春縣)。江西儒學提舉鄭陶孫聞知此事,立即派人致書,追請吳澄赴任。十月,吳澄被迫到官就任。次年正月,他突然染病,二月便告請到富州(治所在今江西豐城縣)就醫。在療養期間,吳澄又精心校訂了一《老子》、《莊子》以及揚雄《太玄》諸書,還與門人論及諸書之本旨,並辨正訛偽,而後著論立說。

元武宗至大元年(1308),新天子即位,廣求人才,詔授吳澄為從侍郎、國子監丞,並移命江西行省敦促赴官。次年六月,吳澄就任國子監丞,六館翕然歸向。最初,元世祖命北方名儒許衡出任國子監祭酒,開始以朱熹理學教授弟子。許衡告老以後,繼之者多是他的門人,還能烙守師法。但時間既久,師傳漸失,學者散漫無歸。而今吳澄一到,決心整治頹風,使諸生為學知其趨向。他每天拂曉便舉燭堂上,讓諸生依次受業,並各持所疑以質問。直至傍晚,他才退歸寓舍稍事休息,而諸生往往執經以從,隨時請教。吳澄根據清生才質之高下、識見之深淺而分別給予指導,使他們都能“刻意研窮,以究乎精微之蘊;反身克治,以踐乎進修之實。”吳澄就這樣諄諄教誨,循循善誘,朝夕講論,寒暑不廢,從而贏得了六館請生的衷心愛戴。他本來不願出仕,但而今官授師儒,每日麵對莘莘學子,確實也感到了為人師表、哺育英才的莫大快樂。

至大四年(1311)三月,元仁宗即位,罷尚書省。吳澄被改授文林郎,升國子監司業。原侍禦史劉賡拜集賢學士兼國子監祭酒,他召集六館請生,反複告誡大家說:“朝廷徒以吾舊人,故自台臣來領學事,主工作,新斯文之意甚重,吾豈敢當!司業大儒,吾猶有所質問,時不可失,師不易得,諸生其勉之!”

吳澄在國子監克盡職守,不負眾望。他采用宋代程顥《學校奏疏》、胡安國《大學教法》以及朱熹《貢舉私議》三者,加以斟酌取舍,專門製訂了四條教法:一曰經學,講授內容有《易》、《書》、《詩》、《儀禮》、《周禮》、《大戴禮記》,再附加《春秋》三傳,要求諸生各專一經,並須熟讀經文,旁通小學,融會諸家講說義理;二曰行實,教育諸生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尊敬長輩,和睦宗親,厚待朋友,同情他人;三曰文藝,指導諸生學習古文和詩賦,要求人人能夠寫詩作文;四曰治事,為諸生講授有關選舉、食貨、禮儀、樂律、算法、吏文、星曆、水利等方麵的知識,對他們加強能力培養。吳澄還未及施行這些教法,卻被同僚所嫉恨,於是產生了辭官退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