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個人真正清醒地體會到耐心的好處,是做老師這個行當兩年之後。由於課堂上常常有幾百人,學生的年齡層次跨越太大——16歲的、26歲的,一直到36歲的,並且知識背景有著天壤之別,所以,自己在台上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可能被理解為許多個版本。
講的課多了,就經常會有一些學生在課間或者課後發來電郵與我討論一些我在課堂上提到的話題。偶爾,我發現我的一些話被理解到格外扭曲的地步。這樣的時候,沒有經驗的我往往火冒三丈,暗恨並且暗罵那些人實在是“智力低下”。少數的時候,遇到曲解我的學生一些糾纏,甚至需要克製才可以不發火,但估計表情早就扭曲了。有次,在網上看到某個B10gger簽名是這麼寫的:“我按我的想法寫,你用你的智力讀,千萬別認為我有誤導你的興趣。非要認為自己被誤導了的智力半殘者,對不住您了。”覺得太有道理了,覺得自己沒機會與那些曲解我的人這樣說,實在是太可惜了。
有些道理是突然醒悟的,在此之前,需要時間。突然有一天我驚醒了,發現自己原本的態度和想法是不對的。就算是我的某些話被曲解了,並且確實是那些少數學生自己的問題,那也不意味著,我不可以多做一些工作,提前想辦法避免那些話再次出現如此被曲解的情況。我隻要多一點點的融心就好——分析一下他們為什麼會那麼想,而後做出相應的修正和補充。有時候多一點點的耐心並不意味著要多花費太多的時間,甚至可能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於是,我的想法改變了我的態度。每當我的話被曲解的時候,我就嚐試著把自己的不耐煩先放到一邊——沒過多久,就開始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感覺了——然後再冷靜想想。想法改變了態度,而態度反過來會改變看法。耐心一點一點地投入,最終的結果是,我發現過去是我太過膚淺,太過粗暴。我發現過去的一些想法不再像過去認為的那樣完整全麵,那我就去補充;過去的一些想法不再像過去認為的那樣邏輯清晰,那我就去修正。再次體會到,教是最好的學習方法——我多對學生耐心一點,最終竟然是自己獲得的更多。
幾年前,我讀到一本書,叫《引爆點》,作者是Malcolm Gladwell。在這本討論“口碑一病毒性傳播”的書裏,Malcolm提到兩位人脈超常強健的人物。
第一位是來自達拉斯的叫RogerHorchow的成功商人。他像別人收集郵票一樣搜集朋友。他記得60年前與自己玩的小朋友;記得他的好朋友小時候的住址;記得他大學時的女朋友在三年級時留學海外期間迷戀的男人的名字……在Horchow的電腦裏,有一個名冊,裏麵有1600個人名、地址以及相應的備忘,備忘裏寫著第一次遇到這個人時的詳細情況。“如果我在跟你聊天的時候,偶爾提及了你的生日或者結婚紀念日,那麼我就會把日期記到這個小本子裏。而後在那個日子,你就會收到我的禮物。”
另外一位是叫Lois Weisberg的女人。Lois的驚人之處在於她覺得每個人都很有趣。Lois的朋友談起Lois的時候說:“Lois天天說的話都是這樣的:‘噢,你知道嗎?我剛剛遇到一個特棒的人!你甚至會愛上他!’”Lois的另外一個朋友說:“Lois總是能在你身上看到連你自己都沒有看到的東西。”Lois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離奇的本性,可以使她與她遇到的每個人都成為好朋友。
記下所有見過的人,需要很大的耐心;發現每個人的優點,更需要耐心。最近讀到另外一本書——《少有人走的路》,心理學家斯科特·派克提到所謂的真愛,就是耐心,而所謂的耐心,本質上就是時間的投入。無論是誰都起碼應該對自己更耐心一點。任何與我們共享了某段時間的人,不論我們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都已經成了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對他們還是多點耐心吧。我們做的每件事情,都因為時問這位朋友的存在,成為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無法剔除,對它們也還是多點耐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