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霜又去了醫院,找到了那位負責給季洛寒治療的眼科教授。
“季太太,我們會盡力的。”
“盡力不代表百分之百,不是麼?”
“從醫學角度,的確沒有百分之百。”
“醫生那眼角膜移植呢?”
“這個要看機緣。我們國家有很多等待著眼角膜的病人,誰也沒有特權。”
“那麼”林霜表情鎮定,“自願捐獻呢?”
“季太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聽你的口氣,你是想把你的眼角膜捐給你先生?”
“醫生。”林霜麵帶微笑地看著他,“雖然你是醫生,但不一定真能了解失明的痛苦。可是,我卻知道,我知道我先生如果再一次失明,以後將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不僅是我的丈夫,還是我孩子的爸爸同樣是我的家人。我有兩個角膜,我可以分一個給他。”
“季太太,那你要考慮清楚。如果捐獻,你將有一隻眼睛徹底失明,而且有可能會引起一些並症。”
“我考慮清楚了。”林霜一點猶豫都沒有,“但是我懷孕了。六周半。你可以保住我的孩子麼?”
“你要懷著孩子做手術?”
“對。”
“我隻能盡力。”
“那就盡力吧。”林霜已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實在保不住”她想到這個,就禁不住哽咽,“最重要的是角膜手術。”
“季太太,我們會盡力的。”
“謝謝。”林霜起身準備離開,“也請你再幫我一個忙。不要告訴他,這角膜是我的,更加不要提起關於我。”
“為什麼?”
“因為我們離婚了。”林霜衝醫生一笑,然後就走出了辦公室。
再到季洛寒,是在律師辦公室裏。林霜很久以前見過這個律師,當時她簽下結婚協議時,也是這個律師經的手。
所以當律師開始宣讀她離婚後得到的財產和權益時,她不得不感慨,這樣的命運真是有意思。
季洛寒從頭至尾都沒有話,隻是板著一張麵孔。這在林霜看來,卻最是痛心疾的畫麵。
“季太太。你都聽明白了麼?”律師問。
“聽明白了。”林霜點頭,盡量讓聲音聽上去無礙,“那讓我簽字吧。”
“字就不用簽了。”律師笑笑,“離婚協議其實你之前就簽過字了,季先生簽過字就生效了。今隻是把離婚後的這些財產過戶手續讓你簽一下字而已。”
林霜也笑笑:“好,謝謝。”
“那沒什麼事了。我就先走一步。”季洛寒麵色清冷地站起身來,“以後,在規定時間,你把孩子送過來與我過周末就行。其它的問題,你和律師談就好。若是還有其它什麼需要,也可以找彼得。他會處理。”
林霜眼角紅地看向他:“季先生不要這麼著急。我還有些話要。”
“喔?”季洛寒揚起一邊嘴角。
“和你生過的所有事情,其實我都沒有後悔過,我唯一遺憾的就是當時沒能和你好好告別。而現在同樣。”
“你所謂的好好告別還有意義麼?”
“當然有。”林霜微笑著點頭,“作為季太太,你欠我一個完整的婚禮。”
季洛寒臉上的笑容僵住,許久才回過神來:“那麼,你希望我怎麼樣呢?”
林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完成婚禮,就當是一個最好的告別。從今以後,不再有憎恨,不再有遺憾。”
入夜。
一座教堂的燈光仍然亮著。
裏麵沒有賓客,沒有鮮花,沒有裝飾,卻有著一對站在神壇前的男女。
神父主持著儀式,而兩人臉上並沒有幸福的笑容。
“林霜姐,你願意嫁季洛寒先生為妻麼?”神父嚴肅地問。
“我願意。”林霜輕聲回答著。
“那季洛寒先生,你願意娶林霜姐為妻麼?”
季洛寒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沉默著,隻有眼睛裏蒙上一層霧氣。
“季洛寒先生?”
“我願意。”季洛寒終是回答。
“那我宣布你們正式成為夫妻,無論疾病、貧富、生死任何困難都不會將你們分開。你們可以交換戒指了,並親吻對方了。”
下一秒,兩人眼底紅地為對方戴上一對再普通不過的銀戒,那是林霜臨時在店裏買來的。
交換過戒指之後,季洛寒極力掩飾著痛苦,深吸一口氣:“可以了麼?我可以走了麼?”
林霜看了眼手上的戒指,然後看向他,露出一個微笑:“別急。還差一個誓詞。”
季洛寒愣了愣。
林霜仍是笑了笑,然後將自己曾寫在誓言卡的話念了出來:“季洛寒,我曾經一度覺得遇上你就是一個錯誤。因為跟你在一起,我都會覺得自己又可憐又可悲。我想要的尊嚴,也總是會離我越來越遠。我所有的殘忍和冷酷,也都隻是為了在你麵前,保住我那可悲的尊嚴。
“我過,有些話一旦出來,我們就必須再見了。作為一個美好沒有遺憾的告別,我想對你我真的真的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林霜無比平靜地完,踮起腳尖在他唇邊印下一個吻,然後轉身翩然離去。
季洛寒獨站在神壇上,眼中的霧氣化作淚水,再也無法控製地湧了出來,伴隨著痛苦的哽咽。
“死女人,你確定要捐一個眼睛給季洛寒?”
秋風涼爽的陽台上,丁丁躺在林霜的身邊,輕聲問。
林霜枕著胳膊,看著那滿的星塵:“原來這樣看星星真的很美。你,以後他用我的眼睛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會不會也跟我有一樣的感受。”
丁丁難受地翻過身去,偷偷擦掉眼淚:“當然會。”
下一秒,林霜也跟著翻了個身,從後麵抱住她:“別擔心,別擔心。這樣,所有人都解脫了,都幸福了。”
手術室裏,林霜要求見一下季洛寒,當然是在他已經被麻醉的情況下。
他看著手術燈下那被照得蒼白的臉,手心溫柔地撫過“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完,在他額心印下一吻,低語,“傻子,用我的眼睛繼續看這個世界吧你不會再是那個生活在黑暗裏的怪物還有,你又要當爸爸了。隻不過,如果留不住他,你千萬不要生氣。因為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因為我比想像中的更要愛你。”
“季太太,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當林霜躺在手術台上,頭頂上的燈光越變得模糊之後,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那是在陽光明媚的學校裏。
她站在樹下,看著那穿透過樹葉的陽光呆時,突然就現了那個正把攝像機對準自己的人。
雖然那拿著相機的男生長著一張賞心悅目的臉,但她還是有些生氣,不得不走過去:“同學,你是在偷拍麼?”
男生聽了,當即歪起一邊嘴角:“同學,我在拍風景。”
“拍風景?”林霜擰了擰眉頭,強勢地攤開手心,“給我看看,我就相信你。”
男生笑著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同學,雖然你長得還算漂亮特別,但是暫時還沒勾起我跟蹤偷拍的**。”
什麼?!林霜眉頭擰得更深了,回了句“一般跟蹤偷拍狂都是這樣的。”然後就氣鼓鼓地踱步離開。
男生笑容更深了,跑著跟上去:“同學,我剛好要拍一組人物圖,你來當模特還挺合適的。”
“你有病吧?”
“我要是有病,你有藥麼?”
“神經病!”
“明中午如何?”
“這位同學,我沒答應你,你別自作多情。”
“我的名字叫季洛寒,一般都是別人對我多情,你若是一定要我對你多情,我覺得也無妨。”
“神經病!”
“你呢?叫什麼名字?幾年紀的?記住了,我叫季洛寒。”
“那你也記住了,我叫林霜。而林霜是絕對不會做季洛寒的攝影模特的。”
“我給的報酬不錯,比去打零工賺得多。”
“你什麼?”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我問你多少錢!”
“啊?”
“季洛寒是吧?明中午去哪兒找你?”
“就在這顆梧桐樹下,不見不散。”
“k。”
三年後。
林霜帶著冬和妹妹,來到這個南方鎮已經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喜歡這種江南水鄉,在鎮上開了一家工藝品店,以此為生。
雖然冬並沒有太大的進步,而妹妹也仍然還沒有開口話,但林霜相信,生活總是會越來越好的。
她很驚奇於自己的轉變,真不相信自己也會有這種不知原因的樂觀精神。
可能是失去之後,她更加明白擁有的珍貴。
那年的手術,並沒有奪走她的孩子,她離開之後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嬰,取名叫做“念”。
這三年的時間,她都未再見過季洛寒。沒錯,她又逃了,切斷了一切與他的關係。為了以防萬一,就連丁丁都沒有告知。
隻不過這次丁丁似乎有了預感,在她走之前對她,一定會再哪個地方相遇的。
至於季洛寒,可能他那時候就氣瘋了吧。因為她沒有信守承諾,再一次把他的孩子帶走了,而且這次還是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