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前,楊惜初站在陳銀生辦公室的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門卻自己開了,陳銀生站在裏麵。楊惜初尷尬地笑著打招呼:“嗨,行長,中午好。”

陳銀生轉身去拿衣架上的外套,意味不明地看著她臉上的創可貼,緩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以為昨天已經很清楚,以後可以叫我陳銀生了。”

楊惜初怔在原地,臉上瞬間染上一片紅暈,還沒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誰知陳銀生又走過來,順理成章地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外走去。

溫熱的觸感從指間絲絲縷縷蔓延至全身,纏繞著心尖,那雙她曾經偷偷看了無數次的手,那雙修長好看的手,此刻正握著她的手。沒有十指緊扣,倒像是珍視般輕輕握著她手指的第二個關節。

外麵是整個銀行的工作人員,他就這樣毫不避諱地拉著她的手,哪怕是遲鈍如她,也不得不明白。

那一刻楊惜初看著他後腦勺微翹的頭發,她想,他拉著她,不管是哪兒,她都去。

哪怕是要去菲律賓排隊。

可後來楊惜初才明白,有時候明明為了一個人願意有與全世界為敵的勇氣,到頭來才會發現,始終都隻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而已。

晚上陳銀生送楊惜初回去,昏黃的路燈下,還可以看到空氣裏肆意飛舞的塵土。楊惜初微微出了神。

“惜初?”陳銀生溫柔的聲音響起。

楊惜初聽見了,可是那樣溫柔地喚著她名字的聲音,她想多聽幾次。

“陳銀生。”楊惜初忽然看著他的眼睛。

“嗯。”

楊惜初卻沒有接著說下去,她笑了笑:“謝謝你啊,晚安……”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陳銀生出差去了。

走的時候,他說:“等我回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楊惜初點頭,卻說了再見。

陳銀生似乎看出了她有些不對勁,卻也沒有多想。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轉身離開。

楊惜初坐在二十四樓的飄窗上看著城市的萬家燈火,翟飛飛走過來:“真的要走了?”

楊惜初沒有說話。

翟飛飛歎了一口氣:“難得你動一次情,沒想到卻是個有婦之夫。你是不是眼瞎啊?”

是關越告訴她的,那一天她和陳銀生吃飯回來,整個銀行都眼神怪異地看著她,她問了關越才知道,原來陳銀生是有未婚妻的。

聽說他們郎才女貌,他很愛她。

楊惜初笑了笑,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第一次看見他她就知道,在他麵前她注定是在劫難逃,可如今也隻能臨陣脫逃。

她甚至都不敢質問他。

就像那天他送她回來,她看著路燈下的灰塵,心想它們一定不要落在你的衣服上,怕它們弄髒了你,怕它們落在你的身上,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她隻能說了再見,就再也不見。

回去的時候她給周叔打了電話,說學校有點兒事情,實習可能要提前走了。周叔簡單地問了些工作體驗也沒有多說什麼,大概是以為她做不來而已。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楊惜初在學校準備著畢業論文的事情,翟飛飛還一心投在學校的電台裏。

隻是偶爾會想到陳銀生,但也僅此而已。

電台裏組織十周年慶典的時候,楊惜初本來不想去的,可是挨不過翟飛飛的死纏爛打,她作為上一屆的電台台長坐在嘉賓席,看著台上無聊的節目。

翟飛飛忽然靠過來,一臉遲疑地說:“惜初,有件事想了想,還是要告訴你。”

楊惜初看她。

“那個陳銀生,是我們校友你知道吧……”翟飛飛努力地捕捉的楊惜初的表情,“他還是,我們電台上上屆的台長……”

楊惜初心跳忽然一滯,所以真的是他?

她記得大一剛來的時候,每一個孤獨想家的夜晚都是聽著那個聲音入睡的,那個時候她想,自己大概是愛上了這個聲音。

所以她才進了電台,認識了翟飛飛。

可是卻再也沒有聽到過那個聲音。

翟飛飛看著她的微表情,接著說道:“聽副台長說,雖然那個時候他離開了電台,可是,你的很多節目,都是他專程為你打造的,比如那個情書欄目,每周一封情書,那些稿子,都是他親自寫的……”

楊惜初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裏,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鼻頭的酸澀。原來啊,陳銀生,你曾說過那麼多的愛我,可終究抵不過錯過。

她笑著,聲音哽咽:“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翟飛飛頓了一下,欲言又止:“還有就是……”

沒說完的話被一陣掌聲打斷,她看向台上,所有的聚光燈聚攏到一處,光眼處的那個人,他西裝革履、眉眼明朗,他站在那群少年中間,凝聚了所有的光。

主持人站在旁邊介紹道:“這是我們第七屆台長,陳銀生,作為今天的特邀嘉賓,下麵有請他來為這次活動做總結!”

楊惜初看著他,上一秒還在腦海裏浮現的輪廓,此刻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她像一個貪婪的小孩兒,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糖,卻依舊眼巴巴地望著。

他的一舉一動,她都不想錯過。

簡單發言後,主持人忽然問道:“我聽說學長現在已經是事業有成,不知道人生的另一半……”

陳銀生低頭笑了笑:“我已經有了未婚妻。”

全場一片哀歎,楊惜初坐在底下,緊緊地攥著手,指甲似乎都要嵌進肉裏。

“不知道今天這十周年慶是不是有幸能聽聽學長的故事!”

悶熱幽閉的會場一片寂靜,陳銀生的聲音如同一陣清涼的風:“沒什麼特別的,所有的故事從頭到尾,也不過,我愛她。”

楊惜初眼睛酸澀,她似乎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她,卻始終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一片驚訝的聲音之後,陳銀生才又開口:“我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抓住她,卻又被她跑了……不過,她很笨,簽了一份假的實習協議,拿不到實習學分就沒辦法畢業了吧。”

“假的協議?”主持人似乎有些聽不懂了。

陳銀生笑起來:“那是她答應做我未婚妻的約定書。”

楊惜初忽然有種窒息的感覺,翟飛飛在旁邊推了推她的胳膊,一臉震驚:“惜初,我怎麼,覺得……他說的……是你啊……”

慶典結束後,散場的人群洶湧著退場。

楊惜初在擁擠的人群裏,看著那束光,逆著人流往那裏走去,卻被越推越遠,直道那束光忽然熄滅,人群漸漸散去,她卻怔在原地,陳銀生,你在哪兒呢?

翟飛飛推了推她的頭:“楊惜初,人家年輕多金,長得又帥,追他的人從這裏排到了菲律賓,可人家卻當著這麼多後生的麵說要泡你,你趕緊打個電話找啊!”

楊惜初慌忙地拿出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熟稔於心的數字躍然屏幕上。

空氣裏浮動著的細小微塵,在光束裏在劫難逃。

電話被接起來,陳銀生的聲音卻在身後響起來。

回過頭,燈光亮起,他站在聚光燈下,拿著電話,像是穿過了漫長的歲月和無盡的山野,他的聲音輕輕落在耳郭:“我在這裏,要過來嗎?”

楊惜初用力地點頭,眼淚卻流了下來。

她說:“我一定會過去的,跑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