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嗯”了聲:“他是何熠。”
談宋朝著何熠微微點頭:“謝謝你。”
“沒事。”
程嘉看了眼談宋,又看了眼何熠,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好像初次見麵不是這樣打招呼的吧。
可是還沒反應過來,談宋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帶你們一起去吃個飯?”
程嘉心裏搖起了撥浪鼓,拚命搖頭:“不要。”
談宋盯著她,程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試探性地看著他的眼睛:“要不你把吃飯的錢折成現金給我……”
她明顯地感覺到握著她的手的那隻手力度大了幾分。
何熠笑嘻嘻地走上前來:“反正我今晚是不能包養你了,能不能吃上飯就看你自己了。”
程嘉心慌:“為什麼?”
“我也得去約會不是?”何熠朝她眨了個眼睛,又看向談宋,“這次就不跟你們一起吃飯了,下次有機會單獨帶我啊,你知道我跟程嘉在一起從來吃不飽。”
他又看了眼程嘉,接著說道:“你們先走吧,我就在這裏等她。”
談宋點點頭,半摟著程嘉離開了。
程嘉坐在車上,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何熠,有女朋友了?”
“你介意?”
談宋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撐著窗子。程嘉看過去,忍著心裏的悸動:“那又怎麼樣,你在那樣的店裏,身邊的女人不也是一天一個!”
談宋微微皺眉:“哪樣的店?”
“夜店!”程嘉回答得義正詞嚴,語氣略帶諷刺,“談老板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帶我去逛逛你們家的店?”
談宋忽然將車停在路邊。
程嘉立馬正襟危坐,她剛剛的確有仗著談宋正在開車總不能在路上對她怎麼樣的想法大膽出言,可沒想到他居然會停下車來。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
程嘉完全沒了剛剛的氣勢,雙手握著安全帶,看著旁邊目光危險的男人,聲音似乎都要被吞進喉嚨裏:“談宋小叔……”
“嗯。”談宋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似乎在等著她怎麼接著說下去。
程嘉忽然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何熠的話還在耳邊來來去去,他說要壓住男人的怒氣其實很簡單……程嘉咬著牙,一,二,沒數到三的時候,她便撲了過去,吻上了談宋的唇。
談宋顯然也有些驚訝。
程嘉退開一點兒,臉紅成一片,說話已經有點兒語無倫次,卻還是不輸氣勢地喊了句:“談宋,我跟何熠討論過,我們活著能做的事情本來就不多,所以能做幾件便做幾件。我覺得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所以年輕人,不要壓抑自己的欲望,想上就上,你知道的,我快畢業了,人到某個特定的時候總有一種毀滅世界的衝動,我現在就是……”
說實話,程嘉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腦袋似乎要炸開一樣,特別是在談宋又吻住她的時候,她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就是,原來這才叫接吻。
程嘉有些蒙,路上的車輛來來去去,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此起彼伏,談宋俯在她的耳邊:“小痞子……”
他從小就喜歡這麼叫她,程嘉聽著自己的心跳,和他吹在耳邊的氣息。
“雖然我已經不是像你們一樣年輕了,可是……下次換我上?”
你知道的,隻要你還年輕,我應該就不會老。
四、你知道什麼是嘉言懿行嗎?就是程嘉說的每一句話,何熠都會去做
程嘉始終覺得事情發展得有點兒快,盡管她已經對談宋想過很多年了。難道是談宋現在年紀上來了想盡快安定下來剛好她又主動送上門了?
她坐在何熠麵前,咬著奶茶杯的吸管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是不是傻?”何熠敲著他的頭,“你們可是有十年的感情基礎在,幹柴烈火,自然劈裏啪啦的。”
程嘉盯著他:“你有女朋友了?”
“啊?”
“是不是分手了?”
“哈?”
“不然你上次說約會了,今天看起來臉色又這麼差,肯定又是一個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小男生。”
程嘉語氣裏透著鄙夷,剛好電話響了起來。她沒讓它多響一聲,便接起來。
談宋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又多了幾分醇厚的磁性:“在哪裏?”
“跟何熠一起呢。”她以為談宋至少會吃點兒醋,卻沒想到那邊依舊波瀾不驚沒有一絲語氣起伏的扔下“早點兒回來”幾個字,便掛了電話。
程嘉捏著電話咬牙切齒:“他一定又背著我去瞎混了!”
何熠笑起來:“淨胡說……”
程嘉站起來:“我先過去一下,晚上回來找你吃飯呀!”
何熠眼裏閃過一絲異樣,卻瞬間換上明朗的笑:“嗯,我等你啊,”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別讓自己掉進去了。”
程嘉始終沒想過,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見何熠。
她找遍了整個學校,直到畢業典禮的那一天他也沒有出現。天空一輪孤月,透著瘮人的寒意,她靠在談宋的肩膀上,像是喃喃自語般:“何熠會在哪裏呢?”
談宋握住她的手,試圖焐熱她冰涼的手掌。
“程嘉,”他看著她,眼裏融進了月光,“帶你去個地方吧。”
談宋帶著程嘉去了城北的一套公寓,很偏的地方,卻能看見這個城市最亮的月光。
程嘉接過談宋遞過來的鑰匙,談宋的聲音有些啞:“我可能隻能給你半個小時了。”
程嘉打開門,月光照著原木色的地方反著白光,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很空的房子,有一隻貓從窗台上跳下來,轉眼消失在角落的陰影裏。她開了燈,整個房間落在她的瞳孔裏,光潔的牆壁上被貼滿了照片,幾百張,大的小的,一路進去,全部都是一個人。
生氣的、開心的、哭著的、笑著的……
每一張的表情都陌生得不像她,她差點兒忘了,何熠是攝影專業的高材生。
走到房子的盡頭,是一幅畫,一隻醜陋的老鼠,在月光下飲酒。那個時候她問何熠,這幅畫叫什麼比較好。
何熠揉著腦袋想了半天,過街老鼠?醉我獨尊?後來他說,我願人長久。
貓在畫下舔著爪子,她側頭看著窗外的月光,陽台上的兩件衣服被風吹得晃來晃去,一件是她第一次去酒吧時的那件不知所終的白襯衣,另一件是那一天何熠穿的薄外套,上麵還有紅酒的印漬。
談宋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靜靜地站在她旁邊:“何熠他胃癌,晚期。在那之前,他找到了我,為了把你送回來。”
程嘉有些站不穩,順著談宋的身體坐在地上。
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過了好久,才聽見她虛幻縹緲的聲音:“你看到這些照片沒有?
“那一張滿身泥巴的,是我二十歲生日時我們一起去玩滑翔,我被他推進泥坑裏。
“第二張是他二十二歲生日時,他被我拖著去地底探險。
“第三張……”
第三張是她趕畫的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何熠悄悄附在她耳邊,他說:我有三個願望,上天,入地,還有你。
可是她從來不知道。
“程嘉……”談宋打斷了她。
程嘉忽然抬起頭,看著談宋黢黑的眼睛:“你知道嘉言懿行是什麼意思嗎?”
很久很久以前,何熠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你知道嘉言懿行是什麼意思嗎?就是程嘉說的每一句話,何熠都會去做。
那我讓你等我,你為什麼不等?
貓在月光下伸著它的爪子,程嘉看見它壓著的信封,薑黃色的牛皮紙,背麵還有一輪明月。她拿過來,輕輕打開,仿佛是用盡力氣刻在紙上的筆跡。
他說,你是我的喜怒哀樂細水長流,我願人長久,卻一不小心就到了世界的盡頭。
可是何熠,世界是沒有盡頭的,你看,你不是還在這裏嗎?
談宋摟著程嘉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頭。他的聲音漫過窗外清冷的月色:“三十分鍾到了,我們一起帶這隻貓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