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的性質
財富的定義。前已說明，我們所要研究的、經我們稱之為政治經濟學的那門科學，所討論的是財富的性質、生產和分配，因此，這裏首先應當說明一下我們使用財富這個詞時所指的意義。
這個詞包括所有下列事物，也隻包括這些事物：可以轉移的，其供給有定限的，可以直接或間接地產生愉快或防止痛苦的；或者換個說法，是可以交換的（使用交換這個詞時，既指祖借，也指絕對的購買）；或者再換個說法，是有價值的。關於價值這個詞，本書隨後還要作出相當詳細的解釋，目前隻是在通俗意義下使用，假定指的隻是在交換中可以互相授受的素質。
財富的要素
1.效用。使任何事物得以成為一項財富——或者換句話說，使之具有價值——的上述三種特質中最顯著的是足以直接或間接產生愉快的能力，這個詞包括一切類型的滿足，或痛苦（包括一切類型的不愉快）的防止。可惜我們沒有一個字眼足以精確表達這種能力；效用這個詞是比較最近似的，一般即用以表示作為防止痛苦或間接產生愉快的一個手段的特質。這裏還準備將這個詞的涵義大膽地加風推廣，認為也包括足以直接產生愉快的一切事物在內。無可否認，這是在英語中一個相當顯著的改革。然而，這卻是馬爾薩斯先生所認可的。法語比我們自己的語言更少改動餘地，而薩依先生卻大膽地作了類似的嚐試。他威到的是同樣的困難，他解決這個困難時使用的是同樣的方式：使效用（utilité）這個詞包括足以使任一事物成為欲求的對象的一切特質。我們也曾試圖用吸引力（attractiveness）或欲求（desirableness）這類字眼來代替；但是總的說來，效用這個字眼固然無可否認是有缺點的，而上述一些字眼似乎更加要不得。
在這樣解釋下的效用，是價值的一個必要成分。沒有人會用哪怕具有極少效用的任何事物去交換一無效用的事物；即使以兩件無用的事物互相交換，對交換的每一方說來也是無意義的舉動。但效用指的並不是我們稱之為有用事物的內在特質；它所指的隻是事物對人們的痛苦與愉快的關係。來自各個物體的痛苦和愉快的威受，係由無數成因所引起，所變更，是刻刻在變化的；因此，各種各樣的物品對各種各樣的人說來的相對效用，會有無窮無盡的差異，這種差異就是一切交換的動機。
2.供給有定限。價值的第二個要素是供給的有定限。這個說法，就不拘哪一類事物而論，也許顯得並不準確，因為實際上這是一切事物共有的特質，嚴格他說，沒有一種事物的供給是無限的。但是就政治經濟學的立場說，任一事物，在其現存狀態下，都可以認為其供給是無限的，人們可以要多少就拿多少，所費的隻是據為己有時的一番辛勞。例如，公海裏的水的供給，就我們使用的詞意說，是無限的，任何人喜歡到那裏去取水，他就可以要多少取多少；但是被運到倫敦的那個部分的供給是有定限的，要取得時，並非隻是走到蓄水池邊就可以任意汲取，還得付出相當代價。約翰·富蘭克林（JohnFranklin）爵士在北冰洋岸發現的銅礦，在其現存狀態下可以認為供給是無限的，任何人可以在共體力與忍耐力的限度下，要多少就采取多少；而被采出的那部分的供給是有定限的，因此就有了價值。許多事物的供給，就某些方麵說來是無限的，就其他方麵說來卻是有限的。江河裏的水，一般他說，足以適應本國的一切使用目的而有餘；因此任何人去打一桶水時，無須支付代價。但是有些人需要利用水力以推動其碾磨機，要滿足所有這些人的需要大都是感到不足的；因此，要取得這一特權，就得支付代價。
就經濟的意義說，還得看到，所謂供給有定限總要牽涉到現有供給所以有限的種種原因的考慮。有些種類的財富，其供給所以有限製是由於不可克服的障礙。拉斐爾（Raphael）的繪畫和卡諾瓦（Canova）的雕像，存世之數隻會減少，決不可能增加。還有些物品，其供量可以無限地增加。這類物品，不是按照各該物品的現有供給說，而是按照各自增加其供量時所麵向的阻力說，可以認為其供給是比較地有定限的。據估計，現在已經采掘的、在歐洲流通的白銀，約為現有黃金存量的四十五倍。要增加兩者的供量，唯一方法是通過人類的努力，由此可以使兩者增加的數量，簡直無法確定其限度。由此可見，使兩者的供給受到限製的障礙是，增加各自的供量時所必要的人類努力的量。生產一啢黃金所需要的勞力，約為生產一啢白銀的十六倍。這就是說，限製黃金供給的阻力，比限製白銀供給的阻力要強大十六倍。因此，按照我們的供給有定限這個詞的意義說，黃金供給的有限程度隻高於白銀十六倍；雖然白銀的實際存量在歐洲超過黃金達四十五倍。再舉一個與日常生活比較密切的例子，在英國，所存外衣件數和背心件數大致相等。兩者的供給，都可從通過人們的努力作無限製增加；但是，做成一件外衣，大約須花費三倍於做成一伴背心的勞力。限製外衣供給的阻力比限製背心供給的阻力既然強大三倍，我們認為外衣的供給就有了大於背心供給的三倍的限製；雖然兩者的現有供給實際上也許大致相等。因此，不論什麼時候，我們對共數量可以增加的那些商品用供給有定限這個詞作為一個比較說法時，指的是限製備該商品供給的阻力的比較強度。
3.可轉移性。任何事物，耍成為一項財富——或者說，要使之具有價值——所必須具備的第三個、即最後一個特質是可轉移性；我們用這個詞（抱歉得很，一個不常用的詞）來表明，足以產生愉快或防止痛苦的能力的全部或其一部分，是能夠或者絕對地、或者在一個期間披轉移的。這就很明顯，這一事物必須是能夠被占有的；沒有人能夠將他無法擺脫的東西轉讓給別人。關於快樂產生和痛苦防止的根源的絕對不能被占有的情況是很少見的。在我們看來，世上不見得有這類事物；一般所列舉的這類例子肯定是不正確的。薩依先生在《政治經濟學》第二卷第九章裏說，“土地並不是唯一有生產力的自然要素，但隻有、或幾乎隻有這種自然要素可以被占有。海洋和河流裏的水，由於可以培育魚類、推動機器、浮載船舶，也是有生產力的。我們可以利用風力和太陽的熱，但幸而還沒有人能說“風和太陽是我的，對於它們所提供的服務，必須給我報酬。’”要曉得，空氣和陽光實際上都是屬於某一有限地區的。某些地區的風力較強，別一些地區的風力較弱，太陽的光線作為生產要素，在英國的比在麥爾維爾島的為強，在熱帶的又比在英國的為強；這些都這樣地顯而易見，如果鄭重其事地加以論證，就未免可笑。土地既處處可以被占有，氣候是土地的屬性，當然也跟著被占有。使法國科特·羅沙（CoteRotie）的葡萄園獲得其特有價值的，除了那裏的陽光所提供的熱還有什麼？使俯瞰著海德公園的那些宅第獲得其特有價值的，除了那裏空氣的清潔還有什麼？江和海也是同樣不恰當的例子。英國有許多河流是比任何同樣麵積的土地大得多的財富的根源，其被占有的嚴格程度並不亞於土地。薩依先生如果到蘭卡郡來看一看就必然會看到，那裏每一條河的每一處急流都是租賃和購買的對象。海洋所提供的服務也決不是不能被占有的。在最近一次戰爭中，為了取得可以作一次航行的執照，所付的代價有時達六萬鎊；為了要取得海洋的某些部分的捕魚權利，還往往會引起戰爭和國際談判。
有些事物的效用不能全部轉移，這些事物可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所包括的是，會激起特殊心理上的愛好、或者是適應個人的特殊欲望的那些有形物體。一所大宅院，對其所有人說來因為是他先人的舊業，這就會使他鹹到自豪，或者因為是他兒時釣遊之地，所以使他格外感到親切；或者是他會造成這樣一種屋子，沒有別的人看得上眼，隻合他自己的口味，或者把房間布置成這樣一種式樣，隻能適合他自己的習慣。由於屋子總是具有避寒暑、蔽風雨的功能的，他依然可以覓到購戶或租戶；雖然，正是對他成為主要優點的那些特質，會使這所屋子的價值降低。英國的宮廷在舒適和便利方麵是考究得無微不至的，可以作為大富翁的一個極好的住所；可是屋內又有屋的那一套複雜結構，舉行朝覲時是非常適合的，對皇族以外的人說來隻是個累贅。任何人可以祖用阿尼克（Alnwick）府或布萊寧（Blenheim）府，從而欣賞其雄偉富麗，單是由此所獲得的享受，也許有過於對此已經看慣了的該屋所有人的享受；但是他決不會感到似乎特別會使如珀西（percy）或丘吉爾（Churchhill）那一類人所引起的特有快感。有許多東西，例如衣服和家具，除了原有的買主以外，任何別人對其效用的估計都會有所降低，原因隻是在於這件東西已經換了一次主人。剛才買來的一頂帽子或一張桌子，在買主看來，其效用並不比他在店裏看到的時候差些；可是如果他想轉售共中之一，待售的這一件在別人眼裏就頃刻成為舊貨，效用一落千丈。
不能全部轉移的第二類事物包括人類的能力的大部分，也許是全部。這樣的分類，把才能和成就列入財富項目中，初看起來似乎有些離奇，有些不對勁；這跟多數經濟學家的說法肯定是不同的。因此，準備對這一點作出比較詳盡的說明。
在我們看來，健康、體力和知識以及屬於肉體和精神的其他天賦的和學習得來的種種能力，都是財富的項目，正同一所住宅有其普遍適用的特質、也有特別適合共所有人的口味的特質的情形相類似。它們的供給是有定限的，它們所具有的可以產生愉快和防止痛苦的因素，比占有阿尼克府或布萊寧府時所具有的這些因素要有效得多。由此產生的利益的一部分是跟所有人結合在一起的，就同遺傳的特性無法分割的情形一樣；還有一部分，往往是很大的一個部分，則跟一所住宅的明擺著的適用性和一座花園的美感一樣地可以轉移。所不能轉移的是，當任何才藝獲得發揮時一般所要發生的那一時的快感，以及由於意識到具有這一才藝而引起的那種慣有的滿足心情。所能轉移的是，在服務期間由於使用才藝而發生的有利結果。如果有一位象厄斯金（Erskine）或蘇格登（Sugden）那樣的人物承擔了我的訴訟案件，那麼在這一案件的審理期間，他就把他一切天賦的和習得的才能的效用轉移給了我。我的辯護在進行時，就象我自己是具有一個有才能的辯護者的知識和口才的情形一樣。他所不能轉移給我的是，發揮他的技巧時他所威到的愉快；但是，如果他為我獲得了勝訴，他的快感跟我的比起來是多麼微小！一個旅客看到船員們的活潑和勇敢，也許要感到羨慕，而船員實際上是無法把他們的體力或不畏險難的精神轉移給他的；但是，就這些品質是達到一種目的的手段而論，就由此可以使他完成一次迅速而安全的航程而論，他是充分享受了這些品質的效用的，就象這些品質是屬於他自己的一樣。一個獵人所感到的跟厄斯金在法庭上所感到的，可以說是大體上同類型的愉快，這一快感跟他的肌肉和肺髒一樣地不能轉移；但是，就他的膂力、耐力和矯捷是使他能夠飛鷹走狗、馳騁田獵的手段而論，這類手段正同他所使用的鞍韉和轡頭一樣地可以買得或租得。在世界上的多數地區，人是和馬一樣地可以買到的。在這些國家裏，奴隸和禽獸在價值上的唯一區別，隻是在於兩者各自所具有的如上所遠可以出賣的特質的多少。如果在古代提出了人的能力是不是財富的一個項目這一問題，那就顯得問題非常明了，無須討論。在雅典，個個人會回答說，事實上他們自己是構成了（生命力）的全部價值的。自由民和奴隸在這方麵的差別隻是：第一、自由民隻是在一個期間、在某一限度上出賣他自己的，而奴隸是可以被別人出賣，被絕對地出賣的；第二，奴隸的個人特質是他主人的財富的一部分，而自由民的這類特質，就其可以成為交換的對象而論，是他自己的財富的一部分。誠然，這類特質一旦本人死亡時會消失，會被疾病所削弱或毀壞，會由於國家的風俗習慣的任何變化而使他的服務失去需要；但是，盡管不免要發生種種意外事故，這類特質仍然是財富，是最寶貴的一種財富。在英格蘭，由於這類特質的發揮而得來的收入，其數額遠遠超過大不列顛全部土地的祖金收入。
供給有定限是最重要因素。價值的三個條件——效用、可轉移性和供給有定限——內，末一個是最重要的。它對價值的影響的主要根源是人性中兩個最有力的要素：喜愛變換和喜愛體麵。最低生活的必需品，為數既不多，也很簡單。在這裏的氣候下，隻要有土豆，有水和鹽，再有一套簡單的衣服，一條毯子，一間棚屋，一隻鐵鍋和一些燃料，就足以維持最低的生活；愛爾蘭大部分居民所賴以維持生活的，實際上就是這一些；在比較溫暖的地區，為維持最低生活所必需的，還可以大大減少。但是，象這樣有限的享受範圍是沒有人會感到滿足的。他首先要注意的是變換食品的花樣，這一欲求雖然在最初是迫切的，但是大致除了服裝之外，比任何別的欲求都容易得到滿足。我們的祖先，在別的方麵人已沉溺於高度的奢華之後，對於雖然大體上很豐富而實際上極其簡單的飲食，似乎已經感到滿足。即使在今天，雖然時常聽到關於在飲食上過於奢侈的責難，但是我們看到，多數人——其中甚至包括在飲食上並不受資力限製的那些人——在主要固體食物方麵隻限於少數幾種，在飲料方麵品類更少。
次一欲求是服裝上的變換。這一愛好有一個特點；雖然這是一個民族從最低級野蠻生活掙脫出來時的最初征象之一，但很快就達到最高峰，此後在美化的進程中有了退步，至少就兩性中之一說來是這樣，到了現在，即使是身分最高的人物，穿得也象個教友會會員那樣地樸素。
最後要談到的是關於房屋、裝飾和陳設的欲求；這類愛好一經存在，就永遠不會知足，而且似乎是隨著文化的每一進度而增長的。我們現在對於一所普通住房所要求的舒適和便利，超過了一個世紀之前大財主們所享受的程度。即使在一個世紀之前，一位體麵商人的臥室，如果布置得並不比國王亨利八世的臥室強些，他就要感到不稱心；據說亨利八世臥室裏所有的隻是一張床，一隻餐具櫃，一把折疊椅子，一副壁爐的柴架和一麵小鏡子。然而亨利卻是當時各國君主中最富裕和最豪華的。我們的曾孫一輩，對於現代的起居設備也許要看不上眼，而他們的後代又會感到，他們的起居何其簡陋！
很明顯，我們所想望的主要不是在於量的增加，而是在於內容的多樣性。不但任一類商品所能提供的愉快總有其一定的限度，而且在達到這個限度之前，它所提供的愉快早已在越來越迅速地消逝。同類的兩件物品所提供的愉快，很少會比一件所提供的增加一倍，十件所提供的，更不會達到兩件所提供的五倍。因此，任何物品，如果供應充足，那麼已經具備、不再需要增購、或者即使要增購也有限的那些人，為數必然很多、供應越是充足，這類人就越多；就這類人說來，增加的供應已經失去了全部或將近全部的效用。反之，物品越是稀少，需要的人就越多，需要的迫切程度就越加提高；因此，物品的效用，也就是保有某一數量時所獲得的愉快，將按比例地增加。
但是，對變換的欲求雖然堅強，跟對體麵的欲求相比還是薄弱的。喜愛體麵的鹹覺是普通存在、經常存在的，任何時、任何人都要受到它的影響，這個感覺是與生俱來、除死方休的；這樣看來，可以斷言這是最強、最有力的人類素性。
有了較多的財富就有了體麵，這一點是最明顯的。擁有較多的財富是最能引起多數人的羨慕的，他們覺得能夠爭的也隻有這個。在他們自己的對比範圍以內要顯得闊綽些，體麵些——這一點是可以不受到真正貧苦的威脅的差不多一切人們的主要行為準則。為了這個目的，他們會忍受任何肉體上的痛苦或快樂都不能誘使他們忍受的、任何奴隸不論在什麼樣的威迫利誘下都不能忍受的勞苦。但是，達成這個目的的方法是表現，除此以外，實際上別無其他方法。即使是帕克托勒斯（Pactolus）河裏所有的黃金，即使這條河裏的黃金多得象邁達斯（Midas）剛才在裏麵洗了澡的，也顯然不能使取得了這些金子而不能顯揚出來的那個人增添一分光彩。顯示財富的唯一方式是，公開地擁有某種供給有定限的所欲求的物品。單是供給有定限還是不夠的，其間還須具有某種別的條件，才能使之成為所欲求的物品，或使之具有效用。這個條件是該物品還須具有這樣一種特質：除其所有人以外，還有別的人對它也抱有效用觀念。任一個小學生的習題原稿也和任何事物一樣地供給有定限，但是除在校應用以外，別無其他情況可以使之成為一種所欲求的物品。這隻是墨痕狼藉的手稿，固然沒有同樣的第二件，但並無價值。如果發現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的原稿，那就會轟動整個歐洲。象這樣一種永垂不朽的偉大著作，人們對於共原稿的發現，總是懷有極大的好奇心的。這份原稿也許被一個無知識的收藏家所得，他買了去隻是為了裝點門麵；但是，這份手稿除了為世間孤本以外，如果別無其他受到歡迎的原因，那麼，即使是裝點門麵的需要也不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