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曹植建功立業思想對其詩歌創作的影響
曹植的一生以曹丕稱帝(公元220年)為界,可分為前後兩個時期,這兩個時期的思想和作品風格迥然相異。
(一)前期詩歌創作——“慷慨高歌”
曹植前期作品多是高歌陳唱的豪情壯誌和政治抱負的自我抒發,在這些詩歌中對於功名的追求、國家存亡和對自身才幹的自負,既直言不諱,又大膽盡興,他不僅在“敘誌抒懷詩”中大展其積極進取、昂揚熱烈的博大情懷,而且把這種政治抱負和理想表達得格外動人,這是建安時期追求建功立業,一圖重新統一天下的積極精神的繼承與發揚。曹植這一時期的作品以《白馬篇》最具代表性,詩中描寫了一位武藝高強、機智勇敢,渴望為國家建立功業的遊俠兒。如: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白馬篇》)【9】。《白馬篇》詩歌氣勢和境界壯大恢宏,整首詩的情緒樂觀明暢,色彩濃烈生動,格調自豪昂揚,一個有聲有色的英雄自負、一心報國的壯士形象躍然紙上。黃節《曹子建詩注》引朱乾《樂府正義》評論這首詩說:“此寓意於幽並遊俠,實自況也……篇中所雲捐軀赴難、視死如歸,亦子建素誌,非泛述矣。”【10】的確,這首詩表麵是塑造幽並遊俠兒,實際上是在描寫詩人自己。“西尚有違命之蜀,東有不臣之吳”【11】。因而他不肯苟且於世,寧可“棄身鋒刃端”,也要促成天下統一,為國建功立業。由此可以看出,曹植在詩中展示出其積極進取,昂揚熱烈的博大情懷,把建功立業的理想表達得格外動人。這和曹植《求自試表》請求參與平蜀滅吳事業,“雖身分蜀境,首懸吳闕,猶生之年也”【12】,其壯闊情懷是一致的。
此外,曹植前期寫的遊宴詩和贈友詩表露出其人生覺醒的憂患意識,流露出對社會的關注,對百姓的同情,以及嚴肅麵對現實的人生態度。遊宴詩主要篇目有《鬥雞》《公宴》《侍太子坐》等。如《箜篌引》:“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先民誰不死?知命複何憂。”【13】
詩中通過歌舞遊宴所發生的樂極生悲的感情潛流,通過“欲何求”和“複何憂”這兩個驚心動魄、一字千鈞的熱切設問所串聯的心理曆程,可以審美地感受到曹植在時代災難重壓下騰空而起的一股不可遏抑、深沉博大的曆史責任感。
曹植贈友詩有《送應氏二首》《贈王粲》《贈徐幹》《離友有序二首》《贈丁儀》《贈丁儀王粲》等篇。如《送應氏·其一》:“步登北邙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念我平常居,氣結不能言。”【14】這是曹植建安十六年隨父西征過洛陽時所作,描寫了浩劫後洛陽和廣大中原地區殘破蕭條的景象,反映了民生凋弊,滿目淒涼的社會現實。
(二)後期詩歌創作——“梗概多氣”
曹植的人生悲劇從曹操立曹丕為太子始,至建安末年曹丕廢掉獻帝自立為王起,曹植的生活發生了重大變化。後期的曹植已無爭帝之心,隻是希望曹丕能給自己施展才能的機會。而曹丕稱帝後,始終使曹植始終處於自己的監控之下。曹植則時常憂讒畏譏,鬱鬱不得誌,這種情緒訴諸於詩歌,就形成了憂生之嗟。較之前期的“捐軀赴國難,誓死忽如歸”的樂觀向上的灑脫風貌而代之以或濃或淡無所不在的難以施展報國之誌的憂思和愁情,滿含憤淚,慷慨悲涼之氣充盈篇章。這種情緒的渲染以《贈白馬王彪》詩最為著名,《贈白馬王彪》這首詩作於黃初四年(公元224年),是曹植後期作品中的沉痛憤懣之作,也是作者生平傑作之一。詩人當時和白馬王曹彪、任城王曹彰前往京師朝會,參加迎氣之禮。不料任城王曹彰到京後不久就被曹丕毒害致死。而在曹植返回封地時,曹植曹彪二人又被迫各行其道,曹植不由“意毒恨之”,“憤而成篇”(曹植《贈白馬王彪·序》),寫下了這首著名的《贈白馬王彪》:“謁帝承明廬,逝將歸舊疆。清晨發皇邑,日夕過首陽。伊洛廣且深,欲濟川無粱。泛舟越洪濤,怨彼東路長。顧瞻戀城闕,引領情內傷……苦辛何慮思?天命信可疑。虛無求列仙,鬆子久吾欺。變故在斯須,百年誰能持?離別永無會,執手將何時?王其愛玉體,俱享黃發期。收淚即長路,援筆從此辭。”【15】《贈白馬王彪》表現了曹植恐懼、悲傷、痛恨和憤怒相互交織的複雜感情,深刻地揭發了統治階級內部的尖銳矛盾。詩歌第一章敘述了“會節氣”結束之後啟程返回封地的經過和心情。第二章寫歸途中的困苦。第三章開始直接抒發內心的悲憤,進入詩的核心部分。第四章寫詩人於路上觸景生情,感物傷懷。第五章表現了曹植對曹彰暴死的哀悼和對人生的感慨,接觸到寫這首詩的根本原因。第六章詩人以豪言壯語和曹彪互相慰勉。最後一章在贈詩惜別的情意之中,表示了詩人對天命的懷疑和對神仙的否定。《贈白馬王彪》一詩,是繼屈原《離騷》之後,中國文學史上又一首長篇抒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