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與不是,如今戰事膠著,又豈是動搖之時?
便是恩怨不明,也要留待戰後,當麵鑼,對麵鼓,另行清算。
柔腸百轉,扭扭捏捏,除了貽誤戰機,又能助得甚事呢?
程青雀有些明白城主的心思。
不知是不是因為早年的經曆,能奔達厭惡他人,尤其瞧不起女人,最痛恨的則是那些攀龍附鳳的女人。
程青雀是一個棄婦,實在當不上他折節下士地對待。可偏偏他又不得不走她的門路,這實在傷了將軍的體麵。所以,在她心裏釘上釘子,才能使他的心裏寬慰一點吧。
程青雀回過神,笑笑地去看城主,眼角眉梢盡是明媚歡愉。
能奔達到有些不解,想這婆娘難道沒聽明白:“五色亂目,五音亂耳。戰火邊城不需要戀慕。”
“將軍所言極是。”
“……”
女人,最是麻煩,就連裴漪也是一樣。
她們總是為了一段“戀慕”,哭天抹淚,糾纏再三。
怎麼?
眼前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竟然不辯了?
見她這幅形容,城主到不知如何作答,恰在此時,一個侍從自外頭跑過來,攪散二人的“嚴肅討論”。
“何事驚慌?”
能奔達最見不到下屬軍容不整,故臉色更加難看。
“將軍,是崔夫子。”侍從太過緊張,越發結結巴巴,像是見了活鬼,“崔......崔夫子,回來了,他.....他......”
青雀驚訝地發現,聽見這個消息,能奔達堅毅的唇線竟開始輕輕抖動。
崔皓回來了。
程青雀卻不能確定,回來的還是不是當日她在宓留鎮結識的那個崔皓。
麵對這個遠逃歸來的故人,能奔達殷勤到失態。
他霍然起身,不顧眾人矚目,忙忙奔出了酒肆,竟連鞋都沒穿。
當真是曹孟德會許攸,忘履相迎,歡喜若狂啊。
難道他也等著來人去解他軍糧斷絕之急?
青雀狐疑,跟了出去,卻見外頭圍了許多坊丁,個個喜笑顏開,連連稱善。城主居中,正拉著一個青衫書生的手,親切低語。
看那書生的麵貌到是崔皓,又穿了好衣裳,竟比當日別時還要俊俏幹淨,可他的神情卻是十分詭異。
崔皓沒有看城主,應該說,他壓根就沒有看任何人。
他的眼睛發定,口中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漢中無玉山,遠望可當歸。”
這光景竟像是丟了魂靈一般。
漢中玉山……
青雀想起,那正是崔皓要投奔的故鄉。
怎麼?
難道是尋親未果,歸鄉無路?
一團歡喜竟撞上了這麼個癡子,眾人麵麵相覷,場麵頗為尷尬。
能奔達劍眉緊擰,靜默了片刻,終於拍了拍他的手,沉痛道:“子澄,子澄,當歸則歸,愚兄之幸也。”
發現崔皓還是沒有反應。
能奔達轉身向酒肆,正看見張家小妞茫茫然想跟著青雀出來。他緊趕幾步,上前拉過小妞,將她推至崔皓眼前。
那小妞被將軍抓上,本來驚恐顫栗,如同雞雛。待用一隻獨眼看清了崔皓的麵目,她的臉上忽然放出光彩,接著竟一頭撲向崔皓,摟著他的腰,泣不成聲。
不知為何,青雀看著那女娃的肩一下下聳動,牽得心底酸熱也一點點湧起。這女娃娃流的淚,卻要比辨奸台上流的的血,更讓她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