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雪勢(上)
蕭秋水記得有一次,曾問過他的弟兄們,活著,為了什麼?
李黑沉吟半晌,答:“生要盡歡。”
胡福慎重地說:“死能無憾。”
鐵星月和大肚和尚也都答了:“但求義所當為。”
“隻願無枉此生。”
他也曾問過唐方。那時在江邊,月色好美。唐方說:“我是那水,如此流去,沒有人問它流去哪裏。”唐方抿嘴燦然一笑道:“你是小風帆,若沒有帆,流水,它就無心了。”
想到這裏,蕭秋水心裏就一陣痛,覺得他自己對不起唐方。唐方,唐方,你在哪裏?他也用這一個問題,問了燕狂徒。
燕狂徒聽了他的話,象從來沒見過他這個人似的,然後也象是從來也沒想過會有這個問題似的,瞪了他老半天後,抓腮搔腦,忽然舒出了一口大氣,反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我是活著的嗎?”
蕭秋水被反問得一愕,道:“我們能走路,會說話,當然是活著的。”
燕狂徒問:“能走路、會說話,就是活著嗎?”燕狂徒繼續問:“那麼為什麼不能走路、不會說話,就不算活著?人生短短數十荏苒,跟天際流星閃逝,無甚分別……天地萬物,短短幾十年,就算做嘯煙雲,又算不算得活著?”
蕭秋水無辭以對。
燕狂徒笑道:“我想岔了。你問我的,我實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來,隻好照實答吧!我年幼的時候,很苦,一天到晚,隻夢想做大人物,鮮衣怒馬,吒叱風雲。年輕時懷大誌,要做大事,找各家各門比試,以為自己才能,在世間可謂有數的十人之內,一切事情都自恃自負,舍我其誰,要成為武林第一人。壯年時,覺得天下間許多事,原來是虛幻的,但又不甘落實和平凡,便愈發興之所至,無所不為。暮年時便遭各大門派之截殺,幸得不死,居然才有些珍惜起生命來……”燕狂徒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又道:“你若問我一生得到了些什麼?沒有。隻是這一生無過可悔,僅痛快二字而已。”
他又補了一句:“尋求痛快,普通動物也曉得;你問我這個,實在是問錯了人。”
蕭秋水默然半晌,自嘲地笑笑,道:“那麼問前輩另一件事,可一定問對人了。”
燕狂徒眨眨眼睛,促狹地道:“這可不一定羅。何況你問的,我不一定答。”燕狂徒喜與人抬杠,蕭秋水實奈何不得他,隻好誠懇地道:“我們第二個要去的地方,先生至此總可以相告了吧?”
燕狂徒瞪了他一眼,沉默良久。
沉默良久之後,燕狂徒終於說話了。
“少林、武當。”
少林派,在數百年來,一直是武林的圭皋,不少武學大宗師,都出身少林,直至現在,十位武術名家之中,至少有七位跟少林武技,或多或少有些關係。
而武當係近百年來,張三豐崛起後,若論內家心法、上乘氣功,勢大人眾,精英輩出,武當一直在武林前三名之內。
燕狂徒要找少林、武當,為了什麼?
棗蕭秋水便這樣地問了。
“我要告訴現存的少林和武當一句話。”
“現在各大門派中,死傷散亡,所存無幾,這是武林中曆劫大難,極少見的凋局。在這種弱肉強食、群強並立中,已經產生百年未見的僵局。此刻女真人入侵中原,兩朝踞立,宋方居然不求戰勝,而女真之後,又有韃子虎視眈眈。江湖中爾虞我詐,各銖兩悉稱,拚得你死我活,到頭來必兩敗俱傷。眼下權力幫與朱大天王,已鬥得強弩之末。‘四大世家’、‘七大名劍’、‘三大劍派’、‘三大奇門’,也所剩無幾,潰不成軍。‘十六門派’,早已是一盤散沙,試問這種局麵,這幾百年來,幾曾有過?”
“少林、武當,畢竟是武林兩大宗主,在這番詭譎風暴中,死的多,傷的也多,但兩派根基,紮得深、植得厚,究竟還是不可動搖的……所以我要他們兩派聯合起來,不要再象麥城擂台之會,兩派鬥得不亦樂乎,別人也瞧得不亦快哉!”
“兩派要聯合起來,第一點:就是將兩派武功,無私地拿出來,讓其弟子兼修兩家之長。如此五年之內,兩派便足有當日‘權力幫’或‘朱大天王’的實力,十年之內,可重新領袖武林……”“我要做這件事,便要趁現在。趁現在,少林還有個抱殘,武當還有個卓非凡。而且趁我還未死……”“這件事你覺得怎樣?”最後,燕狂徒這樣地問蕭秋水。
蕭秋水跳了起來。
他整個地跳了起來。
要不是他的手不能動彈,他好想去擁抱燕狂徒,去握燕狂徒的手。
他現在感覺到那烏江的日頭,那濺起的水花,他兄弟們和唐方在馬上激烈而意興風發的衝殺。
他忘了那些兄弟曾出賣過他。他忘了那些兄弟所剩下已無多。他忘了記憶裏的孤寂與屈辱……而他現在麵對的燕狂徒,已不象他前輩,反而象他的兄弟。他大聲說:“好!”
“我……我早知道是這件事,你就算再綁住我雙腿,我爬著也要跟去!”
“先去少林,還是先上武當?”
“隻到少林。”
“那麼武當……”
“武當就在少林。”
“?”
“此刻武當俗家子弟中,相傳最卓越不凡的人物棗卓非凡,已到了少林!他正與少林南院的護法地眼,前往求見少林地極而不遇。我此時去,正當他們興頭上,難保不招致疑竇。
隻是此時不去,尚待何時?何況我若去了第三個地方後,就不一定再能管這勞什子事兒了。”
蕭秋水聽得心下一沉。他在沿途上,已經是第二次聽得狂傲不羈的燕狂徒,說起辦“第三件事”的難以逆料,全無信心。
他們到少林寺時,已是暮秋十月梢。大地萬物,十分蕭索。
威震天下的少林寺,並不似想象中那麼宏大莊嚴,不甚高的山門,幾個少林小沙彌,在門口打掃落葉而已。想達摩高僧東渡而來,在少林寺創下佛門禪宗,並授予各種健身壯體強魄養氣的武功,使得少林寺成為求佛法義理的重地,也成了武林尊奉的聖地。
少林寺麵對奇岩峻石,令人望而卻步,但寺內卻十分簡樸清雅,寂靜得連掃樹葉的聲音,以及遠處院內傳來幾聲練武時叱喝聲,也顯得無比寂寞。
燕狂徒一到廟門,便不耐煩,說:“要是我來這裏當和尚,一定留長頭發,在門口敲鑼打鼓,來個聞香下馬,再加個七蛇大燴……哈哈哈,既然要出家,就不拘俗,何必戒這戒那?”
蕭秋水背著他走,跟著到了少林,這“老前輩”卻出言不遜至極。一個掃地的沙彌聽了,瞪了他們一眼,返身便跑了進去。燕怔徒笑笑,也不理會,隻催蕭秋水快些進廟。
蕭秋水不禁遲疑:“咱們也不通知人家一聲嗎?”
燕狂徒笑啐道:“下帖子麼?我可不會寫字!”
蕭秋水總覺有些不妥。這時山門內忽跨出兩人。這兩個灰衣僧人出得門檻,看見兩人怪形怪狀,呆了一呆,一人粗聲叱道:“什麼東西,在少林寺前亂說話!”
這兩人若前來好好說也就罷了,這般一喝,燕狂徒可憋不住氣,回罵道:“和尚是什麼東西,頂上沒毛的老道罷了!”
他此語一出,說得極亮,在少林門內門外的和尚僧人,無一不勃然大怒。而且在院內樹蔭下,正有一道士與一僧人對奕,旁邊有幾僧幾道,也紛紛倏然色變。
那兩名灰衣僧人,因知今日有武當派的道友來寺,更是怠慢不得,處處要表現少林寺那武林宗主的氣派才行,豈料偏生有人在今日搗亂,自己二人司掌山門,豈能失了少林的威風?
那粗聲大氣的和尚叱道:“何方妖輩,敢來少林撒野!”
另一個黑和尚也道:“豈有此理!少林寺豈是容你胡鬧的地方,快回去!”
燕狂徒忽然笑嘻嘻地問了一句:“你要剩下幾隻牙齒?”
兩僧一呆。燕狂徒向那大嗓門的和尚說:“你破鑼般的嗓子,令人生厭,待我打掉你幾隻牙齒,隻剩下八隻臼齒吃東西,便不算虧待你了。”又轉頭向另一個和尚道:“你留人一條退路,我就隻打落你一枚犬齒好了。”
兩僧怒極,這番話簡直沒將他們放在眼裏。兩僧齊大喝一聲,那大聲說話的僧人,搶先出手,“少林神拳”,直擊麵門。
他一拳擊出,不少僧人都在旁邊暗暗稱歎,心裏暗忖:鐵石師兄的拳法,又精進了許多,難怪被派守山門重任了……可是就在這時,那坐在青年肩上的老者,隻一揚手,卻有兩聲響,兩僧蹌踉而退。
鐵石哇地一吐,足足吐出了二十二隻牙齒來,而另一個和尚,用手向口腔一挖,一枚牙齒鬆脫落在掌中。眾皆駭然。
此人出手之迅快無倫暫且不說,而出手間即擊中兩人,難得的是同樣出掌,輕重大異,更可怕的是鐵石和尚的臼齒,一隻未落,而鐵心滿口牙齒,卻恰好隻被摑下一枚犬齒!
棗不管敵人如何犀利,但到少林寺來撒野,絕容他不得!
當下僧衣閃動,數十僧人,在片刻間已布好陣勢,各占方位,少林鍾聲,徐徐敲響。燕狂徒打量了一下和尚們敵視的目光,拍拍蕭秋水額頭,笑道:“是不是?我總說,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看人家把我們當什麼來看!”
蕭秋水心裏極崇敬少林派的宗主地位,很不願無理鬧事,當下道:“老前輩,有話好說,這個時候,還是免傷和氣的好……”燕狂徒猶有餘恚,道:“你看到的了,是他們先來挑釁……”蕭秋水歎道:“前輩您說過,若武林中人人為爭強鬥勝,不能化幹戈為玉帛,今後數十年將是神州未有之慘局。”
燕狂徒想了一想,終於道:“好,依你一次!”便揚聲道:“喂,諸位和尚兄、道士老友,我們不要打了好不好?咱們談談正經事……”忽然兩人掠出了山門。這兩人一掠了出來,山門上的銅環被急風震得嘎嘎亂響。這而人十分龐碩,人一站攏上來,幾乎一人等於兩個半以上的人。其中一人隻喝了一聲,而且隻有一個字:“滾!”
燕狂徒一生,豈曾被人如此喝過,這一聲喝下來,蕭秋水的心,也沉了下去;這兩人雖看來是少林寺中輩份極高的僧人,但燕狂徒一生桀微不馴,這一聲“滾”,這兩人勢必要付出代價。
燕狂徒的臉上忽然沒了笑容。那碩壯的僧人,也不知怎的,被他那股迫人的氣勢,駭退了半步。這僧人佛號“天鬥”,與其師兄二人為少林寺鎮山監守的“雷霆二僧”。
這師兄叫做天象,生得棱然有威,脾氣火爆,不過較有風範,見此人目光一厲,竟如此奪人心神,知非常人,便道:“這位老丈,卻不知敝寺有何冒犯之處,致使老丈騷擾敝寺?”
燕狂徒臉上的淩厲之色忽去。忽涎著笑臉道:“我來此目的無他,不過是他媽媽欠我的一筆債未還清。”他說“他媽媽”的時候,目光向天鬥瞧去。
天象聽得一呆,便向天鬥看去。無鬥聽得燕狂徒所言,也是愣了一楞。原來他未出家前,他媽媽的確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債務未清,如今人家追上門來,卻也難堪得很。便懵然道:“這……這……真的?”
卻見燕狂徒嬉皮笑臉,皺眉聳肩,正在向他做著鬼臉,心裏頓時明白了過來,可謂無名火三千丈,氣得漲紅了臉,狂吼一聲,右手漲得厲紅,極大了整整一倍,一掌向燕狂徒推了過來。
他這一掌推出,場中充滿讚歎之聲和羨慕的神色,原來這天鬥和尚打的是“大手穎,這一掌比起鐵石的“少林神拳”,可又不知高明精深了多少倍,所以連鐵石也喝了一聲彩,心裏恨不得這一掌能將燕狂徒的胸膛打癟下去。隻是他的牙齒剩下沒幾顆,一聲喝彩,也叫得極為含糊了。
燕狂徒見眾人叫好,便有意折辱這個和尚。
天鬥一掌向他衝來,蕭秋水見這和尚居然不知死活,敢對燕狂徒下重手,心中想保全此人,不忍見他莫名其妙死於燕狂徒手下,忽一腳踢去!
天鬥掌劈燕狂徒,則也有暗自留心這青年有何異動,不料蕭秋水一出腳,隻見沙塵朦朦一片,砰地一聲,已中了一腳,倒飛出七八尺遠,奇的是,心口處一陣熱辣辣痛,片刻便過,運功一試,竟絲毫沒有受傷。
燕狂徒低聲冷哼道:“你若不聽話,偏要出手,待我連你腿上的穴道也封了,可怨不得我!”
蕭秋水知這狂人說得出,做得到,隻好說:“好,我不出手,但你不可下殺手。”
燕狂徒冷笑道:“他們跟我無怨無仇,這隻不過口舌之爭,我心裏清楚得很。隻是我的為人,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我偏要嘔一口氣……教訓教訓他們便了,殺了棗倒汙了我的手!”後麵兩句,說得特別大聲,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蕭秋水情知這人脾氣,暗歎一口氣,再不言語,唯有靜待情形的發展。
蕭秋水以“忘情天書”中的“土掩”技法出腳,一腳喘走了天鬥,而不傷他,若天鬥知機,當可免受辱,可惜天鬥的脾氣,可謂“死牛一邊頸”,他運起“大手穎厲不可摧的功力,卻給蕭秋水一腳踢走,可謂在同門以及武當派道士麵前摔了個筋鬥,丟了臉,這口氣哪裏咽得下?於是猛吼一聲,雙掌一分,漲大二倍,掌心赤紅,透背可視,這次是衝著蕭秋水來的。
誰知他雙掌眼見要印上蕭秋水胸膛時,那青年肩上的怪老人,驀然一翻,一伸手就把自己提了上來。
天鬥隻覺自己臉上一陣刺痛,不禁呱呱大叫起來,接著才知道那怪老人竟是扯著自己的左耳,將自己整個人拎了上來。
隻聽燕狂徒喝道:“滾!”
說著隨手一甩,偌大一個身形,真的給他扔出了丈餘遠,叭的跌在地上,還滾了幾個轉,勉強站起來,又啪地坐倒,一摸左耳,隻見一掌都是鮮血淋漓,一時氣得幾乎要哭出來,再接下去,才知道耳朵正在,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燕狂徒笑著睇他:“你叫人滾,現在叫你嚐嚐滾的滋味。”
這時場中的人,多半看得眼睛發直,原先在觀棋的兩名道人,已掠至門前。門前圍了一大群僧人在觀戰。這些僧人有的老弱不堪,或年尚幼的。煮飯、夥夫、打雜、掃地、畜牧、種菜的皆有,這些和尚們,在少林寺是領份閑職,佛學既不多體悟,武功也平庸,在這等寂寞生涯裏,正恨不得天天有人打架給他們看,更何況今日挨揍的似乎是平日對他們頤指氣使的天鬥師兄!他們一麵看著,一麵在臉上設法不要顯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
天鬥可也真剽悍,他一旦能動時,就一躍而起,這次他十分小心、警惕地接近燕狂徒,既留意老的,更提防小的,心裏暗罵:這一老一少,在使什麼妖法!但他還是以為自己的一雙手掌,終能把對方打倒!
他第三次發動時已蓄全力,嗚嘩怪嘯,雙掌並發,天象知師弟可能不敵,也掠上來,“小般若掌”直戳而出,一麵大叫道:“看招!”
這人未出指前先招呼一聲,甚是光明磊落。蕭秋水對這天象頗有好感,見他眉揚目威,他日必有所成,很不希望燕狂徒傷他,當下暗運腿功,準備必要時相救。
燕狂徒見這人使的是佛門極厲害,而潛力也最無可限量的“小般若禪功”,心裏也覺此人年紀輕輕,頗為難得,卻看也不看,一拳打去,一麵又喝了一聲:“滾!”
這一拳就打在天象的手心上。其時天象正運使“小般若禪功”,這種功力,運功時手掌半尺之範圍內,有一層淡淡的白霧,這佛門內家功力,可以說是無可抵禦的。但燕狂徒這一拳打下去,天象隻覺對方拳上,既似有勁,又似無勁,驟然之間,連他掌上所發出去的勁道都消失無蹤了。
他自己卻給一種超乎自身的大力卷起,橫撞出去,恰好撞向師弟天鬥的“大手穎上,他心中一慌,暗叫今番糟矣!卻不料自己雙掌,隨著那股莫名的震蕩,傳自手臂,呼地拍了出去、跟“大手穎一對,“格格”二聲,天鬥被“小般若禪功”直逼了出去,叭地又跌到了丈外地上,滾了三四個跟鬥,手勉強止住滾勢。
隻聽那老人哈哈大笑。天象心中猛想起已逝的掌門師父說過一種駭人聽聞的絕世武功棗“薪盡火傳”神功!心念一動,幾乎叫出聲來。
天鬥又霍地跳了起來,頓腳指著天象罵道:“你幹什麼?打起自己人來!”他給天象震得連摔幾跤,很是沒臉,隻好破口大罵。他卻不知掌力雖是天象的,但令他摔筋鬥的還是燕狂徒所卷帶至天象身上的巧勁。
這時場中忽躍下兩名道人,這而人雖不碩壯,但甚高大,兩人行至燕、蕭身前,幾乎比燕狂徒騎在蕭秋水肩上還高,足足遮住了日頭,隻聽一道人冷哼道:“兩位師兄,且讓貧道來代勞代勞吧。”
另一人道:“天鬥師兄請休息一下,讓咱們也來見識一下這位老先生的奇功怪招。”語音竟似是強忍住揶揄的笑意。
天鬥不聽猶可,一聽更心頭火起。原來這兩名道人,也是武當派鎮守山門的,都是掌門子弟,一個叫大風,一個叫金風。那金鳳道人見天鬥跌得狼狽,說話中便禁不往透露嘲笑之意。
天鬥怎肯在武當派麵前失威,大喝一聲,漫天掌影,先護住己身,衝至蕭秋水身前,一掌鬥然翻出,向上托去!
他這一掌是“天罡北鬥”,掌力極大,而且上下兼顧,既可防燕狂徒撲擊,亦可禦蕭秋水側擊;大鳳、金風二人見這和尚使出此招,不禁笑意一斂。
不料燕狂徒還是一探手,迅速而精確地,又鉗住了他右耳,呼地一聲,又將他拋了出去,滾出了七八丈遠;這次,真個咿咿哎哎,一時爬不起來。
金風、大風對望一眼,知是勁敵,清嘯二聲,兩劍同時拔出,左指天,右朝地,劍勢嗡動不已,兩人腳步不丁不八,向左右散開,又漸向前推進。
燕狂徒隻看了一眼,亦笑罵道:“又是‘兩儀劍陣’,武當待客,不會玩點新花樣麼!”
兩道臉色一沉,呼嘯一聲,兩劍迅若遊龍,左刺“天柱”,右刺“華蓋”!
燕狂徒一見劍勢,隻見兩劍雖筆直刺來,但劍身不住嗡動,看似快直,但劍意曲伏不定,以這兩道年紀,居然能將“兩儀劍法”使得如此精妙,已經實在非常難得。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燕狂徒。
燕狂徒一出手,就鉗住劍鋒。
他以兩隻手指,夾住劍鋒,就似一杆敲在蛇的七寸上,劍勢立止,連劍身的彈動,也消解於無形。
他左邊一夾即中,但右邊的清瞿道人,居然回劍反刺,削向燕狂徒手脈寸關尺!
燕狂徒低喝一聲:“好!”他若縮手,兩儀劍陣威力立成!若不收手閃躲,隻怕便要傷在此人劍下。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燕狂徒。
燕狂徒一揚手,就打飛了大風的劍。
而且在未抽手打飛大風的劍前,還拗斷了金風道人的劍。
他用的是同一隻手。
大風呆如木雞,金鳳更汗如雨下,他現在才知道他笑得有多可笑。
燕狂徒揮揮手道:“去吧,年紀輕輕,有此功力,已經不易了。”
大風道人忽然長揖到地,拜謝道:“多謝前輩不殺之恩……”燕狂徒揮手不耐地道:“去吧,叫你們的卓師叔來,我有話對他說!”
他這句話才講到一半,大風忽然欺近,砰砰二掌,打在他胸膛上。
燕狂徒在這刹那間,非常震訝,尤其是兩件事:一,這中年道士居然已會使武當正宗“先天無上罡氣”,這種內功,非三十年以上的苦練無法學得,這道人居然會使!
二,這道士看來神清骨秀,卻如此險詐!
旁人中了這兩掌,早已震得五髒六肺離了位,這一下事出傖然,連燕狂徒也不及閃躲,但畢竟來得及運功護體,這兩掌擊在燕狂徒胸上,比平常人給女人撒嬌時敲捶兩下,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