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被馮帥冷落,此時又讓劉子雄出了風頭,顧雲飛心下好不氣惱。他搶先一步出列,抱拳道:“大帥,有末將在,定將那法蘭西毛子打得落花流水!不將毛子趕出中國,末將至死不休!”
馮帥道:“好個至死不休!隻怕還未開始打洋人,你已經倒在自己人手下了!”
眾將聽罷,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此番鎮守鎮南關的清軍各部之間多存派第門戶之見,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朝廷之內,派係之爭從未停息過,從古直今,無一例外,卻從未有人敢如此這般一語道破。顧雲飛乃馮帥的嫡係,馮帥自然是維護他的。卻不知他人究竟向馮帥露了什麼風,讓他如此氣惱。顧雲飛更是驚得一身冷汗。他從不主動摻和黨派之爭,與眾將向來相安無事。而此番與劉子雄的衝突,不過是昨日之事,馮帥這麼快便收到消息?隻怕自己身邊早已被人布下眼線,不知道此刻房中的懿德會不會暴露女兒身份?想到這裏,他愈發緊張了。當下,每個人心中圴忐忑不安,不敢多言,唯恐說多錯多。
見顧雲飛不言語,馮帥不由拍案而起,怒道:“顧雲飛,你擅闖神機營,打傷神機營諸位弟兄,你說,這筆帳該如何算?”
顧雲飛冷汗涔涔。馮帥這分明是殺雞儆猴,以示公平。眼下國難當頭,最要緊的就是團結一心。他已成為破壞團結的壞因素,就算他有一萬個理由為自己辯白,馮帥也會有一萬零一個理由駁回他的辯解。既然辯解無用,他隻好道:“末將知錯,請大帥重罰!”
馮帥心中不忍,見他如此識大局,也隻好順水推舟道:“來人,將顧雲飛拖出去重打二十軍棍!”
兵士卻遲疑著不敢動手。馮帥道:“怎麼,你們想造反不成?”兵士們隻好抱拳對顧雲飛道:“顧大人,得罪了。”說罷,將他反捆住,領了出去。
門外行刑之器具已備好。顧雲飛剛趴上去,就被人捆住了手腳。他不由冷笑道:“你奶奶的,難道還怕老子跑了不成!”
行刑的兵士挖苦道:“不是怕大人跑,是怕大人受不住痛滾翻下去傷了別處。”
顧雲飛昂然道:“要打就打,廢話這麼多。”
那兵士便掄起軍棍,奮力向顧雲飛打去。剛舉向空中,一個身影忽地衝了出來,趴在了顧雲飛身上。隻聽到懿德稚氣的哭喊聲:“不要打我師兄,要打就打我!”
在場的人不禁大驚失色。軍營之內,豈能容人如此喧嘩。
顧雲飛驚呼道:“小德子!”他想扭頭看看她,卻苦於束縛過牢,動彈不得。懿德伏在他背上哭個不停,他隻覺後脖子梗一涼,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滴入了進來。
這一棍要是下來砸在她身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顧雲飛急道:“小德子,快跟老子滾下來!老子挨打是老子的事!你小子少他奶奶的自以為是!聽到沒有?!”
懿德卻死死抓住他的肩膀不放手。
見此情形,那兵士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舉著軍棍愣在了半空之中。
馮帥聞訊趕來,喝道:“何人竟敢在此搗亂?!來呀,給我拿下!”
這邊顧雲飛正不停地撲騰,欲將懿德從自己身上甩下來,聽到馮帥的聲音,他倒不動了。在懿德眼中,馮帥雖然樣貌威武,卻仍是位樣貌威武的老人家。她一雙淚眼直直望向他,突然動情地喊了一聲:“爺爺!”
聽她喊得如此悲切,馮帥不禁心中一動。懿德的出現有些出乎意外,更讓他料不到的是,顧雲飛的這位師弟竟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劉子雄的“特殊嗜好”,他也有所耳聞。見到懿德,他心中已然有數。然而,就算他明白顧雲飛這頓打挨得冤,他還是要打。不打,如何服眾?
想到這裏,馮帥緩和了下語氣,道:“孩子,下來吧。錯的是你師兄,不是你。”
懿德含淚道:“我師兄有什麼錯?難道眼睜睜看著我被壞人欺負才是對麼?”
劉子雄聽到她直言自己是“壞人”,不禁紅了臉。
馮帥正色道:“大敵當前,自當同仇敵愾,豈能因私人恩怨壞了軍國大事!”
顧雲飛不由得暗暗叫苦。倘若挨了軍棍就能暫時化解派係爭鬥,一致對敵,他倒寧願挨這頓打。現在懿德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竟然跑來攪局,倒讓馮帥愈發下不來台了。他壓低聲音道:“懿德,聽我說,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你放心,這位兄弟是自己人,他下手有分寸,不會傷筋動骨,大不了受些皮肉之傷,過幾日便好了。你若再不下去,惹惱了大帥,隻怕後果不堪設想!你若想我死得快,你就不下來!”
聽到這裏,懿德無法,隻好嚶嚶地哭著下來。顧雲飛急道:“別他奶奶地哭了。再哭,再哭……”話還未說完,軍棍已落下,打得他生疼。他忍住劇痛,對懿德使了個眼色。懿德明白他是怕自己如此愛哭,會被人發現女兒身份,隻好強忍悲痛,咬住嘴唇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