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辭而別(1 / 2)

光緒十年,秋末。

佛山對於顧雲飛來說,已算是舉目無親。安排完洪老爺的後事,他隻身一人帶著四個孩子,回到佛山,找了處便宜的居所,暫時安頓了下來。是的,應該是四個孩子。懿德隻能算是個孩子。

此番離開軍營,乃是借著籌備糧款之名去解救失散多年的這個師妹的。哪知節外生枝,冒出洪君揚的官司。眼看返營之期越來越近,而馮帥那邊遲遲未見消息,顧雲飛不禁心急如焚。更讓人煩惱的是,這幾個孩子,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他原本是非常喜歡宗澤的。他自己沒有婚娶,一直都把宗澤當成自己兒子般對待,可這次,他卻覺得宗澤怎麼變得這麼不乖,一點點不如意就張著嘴大哭,哪裏象個男人!還有小婷,雖然她是女孩子,年紀又小,愛哭算是正常,可她哭起來便沒心沒肺,沒完沒了,吵得人不得安生。嘯天則成日裏在外麵惹事生非,不是打了這家的孩子,就是打了那家的孩子,害得他天天跟人賠禮道歉,說他他還有理由,他的理由說起來比天還大,說白了就是不能讓人家欺負。還有懿德。她比宗澤他們大不了幾歲,好歹也是他們的長輩吧,偏偏一點長輩的樣兒都沒有,居然還和自己的師侄搶東西吃!實在太不象話!幾個孩子一鬧騰,他就覺得腦子象要炸掉般疼痛難忍。

這日他從驛館回來,不禁愁眉深鎖。軍中來信,催促他速速返營。廣西邊境又起峰火,他需火速調兵前往支援。他這一走,這幾個孩子豈不得四處流浪。思來想去,他想到了一個人——玄慈。

普雲寺的玄慈師傅乃是顧雲飛的故友。兩人結緣於一次鬥毆。彼時顧雲飛不過十二三歲,正當少年,對象棋狗屁不通。一次上山砍柴時,他看到兩個大和尚正趁著上山拾柴的空閑偷懶下著象棋,其中一個正是玄慈。他一時好奇,上前看了一盤,正遇上玄慈輸了。他隨口奚落了玄慈幾句,玄慈自然不服。他與人交往的規則很簡單,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打。兩人嘴上動完功夫未分勝負,很自然便動起手來。

那時玄慈已二十出頭,哪裏把顧雲飛這個小孩子放在眼中。哪知幾十招下來,他居然占不到半點便宜。另一名和尚唯恐自己人吃虧,二話不說便上來幫忙,也不怕落個人多欺負人少的惡名。就在這時,在另一處山頭砍柴的洪君揚趕到,也加入了混戰之中。顧雲飛同洪君揚自幼便跟隨師父習武,武功底子自是比這兩個半路出家的和尚強出幾分,不一會兒,兩個小孩子竟將這兩個大和尚打得服服帖帖。四人遂成為朋友。

玄慈執意要同顧雲飛比一盤象棋。顧雲飛明知自己不是對手,便叫洪君揚上。洪君揚家境富裕,世代書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本應好好讀書以攻仕途。豈料他卻對武功癡迷至狂,父母無法,隻好將他送到這裏拜師學藝。雖然他入室晚,但天賦極高,深得師父賞識。洪君揚此番出馬比賽下棋,將得玄慈和尚不知所措,不禁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玄慈好奇地問:“洪君揚,若論武功,你和你師兄比,誰更強?”

洪君揚一笑置之。他與顧雲飛平日練習,過招拆招,都是套路,倒從未真正較量過。師父未將他二人作番比較,他自己也不敢說自己的武功比師兄好。顧雲飛卻很明白,真要和這個師弟比武,他未必能贏。

顧雲飛拍了拍洪君揚的肩,半開玩笑道:“君揚,這禿驢在挑撥離間呢。”

玄慈被諷得麵紅耳赤。洪君揚卻笑道:“雲師兄,你不要耍他了。”

顧雲飛便笑道:“君揚,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

洪君揚反問:“最欣賞我什麼?”

顧雲飛道:“宅心仁厚。”

兩人隨即會心一笑。

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顧雲飛坐在後院的佛堂中,喝著茶,暗自歎息。如今提及洪君揚之事,玄慈義憤填膺,言語中充滿了惋惜。顧雲飛道:“玄慈師兄,我在信中請馮帥將回信寄到寺中,由你轉交於我。倘若你收到信,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

“那是自然。”玄慈道,“我一向敬佩洪君揚是條漢子,想不到竟栽在女人身上,真是……唉!白白毀了一生英名。”

顧雲飛抱拳道:“顧某還有一事相求。”

玄慈道:“顧兄弟有話盡管說,隻要我做得到的,自當傾盡全力。”

顧雲飛歎了口氣,道:“我想師兄應該知道,洪君揚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