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時,郭雀才明白,原來他就是自己師尊口中的那塊玉佩。
換一具軀體,且不究竟能否解除柳笙簫口中所言的反噬,但就這一點,也並非尋常人能夠接受的。
對於郭雀亦是如此。
但柳笙簫卻告訴他,他是璣一脈的傳人,在那的不願的未來,嵐院的其他傳人會無比需要他的幫助,隻有承擔起這份痛楚,才能配得上璣一脈的傳承。
不上是年少的自己對成為英雄的渴望,還是處於對自己的師尊的信任,最後,郭雀還是答應了柳笙簫。
於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移魂換體開始了。
郭雀並不清楚柳笙簫為自己準備了一句怎樣的軀殼,至少那時的他並不清楚。
而那個過程也同樣稱不上輕鬆,事實上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待到他醒來之時,那位師尊卻換了模樣。
他的青絲染上了白雪,臉上和煦的神色變得狂熱又悲傷。
他告訴他,他為了幫他完成這場儀式,招來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惡魔,那惡魔就住在他的體內,他要他藏好,要他去到長安,去尋那位玉衡聖人。
然後,郭雀又昏迷了過去。
待到他再次醒來,山賊襲擊了他的家鄉,他的父母死在了那場暴亂。
他忘記了之前的一切,忘記了自己是璣的傳人。
但心底卻有那麼一個執念,他要去到長安,去到那一座名為嵐的學院,去尋找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心底卻莫名的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那東西對他很重要。
很重要。
於是一場漫長的流離開始。
......
郭雀繼續向前。
那六年的所作所為一一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為了活下去,他做過許多壞事。
雖然稱不上傷害理,但也確實算得上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
但他卻依然記得自己心底的執念——他要去到長安。
可是,就在他站到長安門前,看著那座巍峨的城池,卻忽的恍惚,忽的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他問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裏,心底似乎有個聲音,但卻沒有答案。
想著這些他已經登上了虎頭灘上築起的瞭望塔。
江浪拍打這礁石,激起的浪花鋪麵而來,卻在他的身前生生停住,無法前進毫分。
他負手而立,遙望著那已經越來越近的船隊,為的戰船之上似乎有那麼一道身影佇立。
他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他望著他,而他亦能感覺到,那身影也在望著他。
或許是到了這個時候的緣故,人總喜歡回憶一些往事,郭雀亦不例外。
他的思緒忍不住再次翻湧起來。
在長安起初那幾年他過得並不順利,或者可以用極為艱難來形容。
但幸運的是他頗為機靈,看得清那些達官顯貴的臉色,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摸爬滾打數年之後,終於算是有了起色,在那市井之中多多少少也算一個角色。
隻是曾經心底的某些期許漸漸被他埋在了深處,隻留下一條爛命,得過且過。
他確實被柳笙簫封印了記憶,但他卻沒有忘記在那鎮的學院中,曾有一個模樣模糊的先生與他過那樣一段話。
“你是命中注定的英雄,你的命照著星殞。”
已經成為郭三爺的郭雀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先生會與年少的他出那樣一番話,但他的確時常會夢到那樣的場景,以至於他常常在夜裏輾轉反複。
這讓他不安,也讓他煩躁。
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告訴自己,你隻是長安城裏一個沒爹沒娘的混混。
餓死能有一口飯,困時能有一張床,若是得了餘錢,還有那紅袖樓裏的娘子可以溫存一番。
其他的不要多想,也不能多想。
因為,你沒有這個命。
是的,和大多數人一樣,人總是喜歡講所有的不幸歸咎於命,似乎這樣他們才能心安理得的在眼前的不如意與不滿中繼續苟且。
可他依舊忍不住在每每路過朱雀街時,回望那座曾經盛極一時,如今又沒落不堪的學院。
他亦不止一次想過要去叩開那座學院的大門,但又看看鏡中的自己,覺得汙穢,覺得不堪,故而便沒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