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最好的感謝(1)(3 / 3)

說到這裏,老師忽然眼睛一亮,站起來愉快地說:“有一件東西你看了真要覺得意外呢!”說著,把書桌下麵的抽屜拉出,裏麵有一些舊紙紮,每紮都用繩子捆著,寫著日期年份。他抽出其中一紮,翻出幾張變黃的紙交給父親,原來,是父親當年的一份課堂練習,上端記著“聽寫,艾伯托·勃迪尼,1838年4月3日”,下麵就是父親筆畫幼稚的草書。父親微笑地看著,眼裏浮起淚光,拿來給我看。

“這份練習是母親給我改錯的,當時發回來讓家長寫評語。下麵這一行字就是你祖母仿著我的筆跡替我完成的,因為那天晚上我實在疲倦得寫不下去了!”父親邊說邊在紙上吻著。

老師又拿出另一紮紙來。

“你看,這是我保存下來的另一項紀念品。每學年,我把學生的作業拿出一份,按照日期順序保存起來。有時打開看看,一幕幕的往事就浮現在眼前,好像重新回到過去的日子裏了’。我閉上眼睛,一個個熟識的麵孔在我麵前閃過,現在也許不少人已經謝世了呢!其中表現得特別好和特別壞的我都記得。那些表現好的,留給我很大的欣慰,那些表現不好的,也給我留下一時的遺憾。在那麼多人當中,有幾條蛇是不足為怪的。不過現在追憶起來,就好像另一個世界的事,無論好壞,對我來說,都同樣可愛。”

他重新坐下,握著我的手。

“老師!您還記得我那時的惡作劇嗎?”父親笑著說。

“你嗎?”老人也笑了,“沒有,一時想不起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你沒有調皮過。但,你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孩子,按你的年齡來說,也算是比較純淨的一個,我記得你母親非常愛你。感謝你盛情厚意來看我,你怎麼能離開你的工作來看我這個可憐的老師呀!”

“克洛西迪老師!”父親愉快地說,“我還記得母親第一次送我上學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和我長達兩小時的分別,讓我獨自離家,交給一個不相識的人。我進入學校就像進入另一個世界——似乎是痛苦而又不可避免的分離的開始。第一次將母親和兒子分開,好像永遠不會完整地歸還給她似的,母親比我更難過。我顫聲向她告別。她走出大門,我又一次噙著眼淚,透過大門玻璃向她揮手。這時,老師,您來領我回教室去,並用另一隻手撫著心口,好像在說:‘信任我吧!夫人!’就是這手勢,這眼光,我知道您完全了解我們母子間這時的心情。這種手勢就是一種崇高的許諾,它意味著保護、慈愛和恩惠。那時,老師的形象便永遠刻印在我心裏。就是這個印象,使我特地從都靈來見您,我來的目的就是要向您說一句:‘親愛的老師,謝謝您!”’

老師暫不作答,用手撫弄著我的頭發。他的手有點震顫。由頭發到前額,又由前額撫到肩膀上。

這時,父親注意到老師簡樸的居室,有點破舊的床,窗台上放著一點麵包、一小瓶食油。他的眼神好像在說:“可憐的老師!您從事教育60年,就隻有這一點報酬嗎?”

老人對此卻是滿意的。他開始更多地談到我的家庭,昔日的同事和學生,但有些則記不清了。他們互相通報了一些人的消息。

不覺已到了晌午,父親請他一起到街上去午餐,老師不想去,反複說謝謝。父親拉著他堅請,他才說:“我的手這樣顫抖,對誰都是一件苦事!”

“老師,我會幫助您的。”他聽父親說了,才搖搖頭,微笑著站起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老師把籬門關好說。“好天氣。尊貴的勃迪尼君,我相信你一定比我長壽!”

父親攙著老師,老師拉著我,一起走下斜坡。路上遇見兩個牧牛的赤腳少女和一個挑著稻草的男孩。老師說,那是附近學校三年級的學生。他們上午把牲口趕到牧場,然後赤腳下田耕作,下午又穿著鞋子去上學,時:近中午,再沒有遇到什麼人了。

不幾分鍾,我們到了一間飯店,在一張大餐桌邊坐下。老師坐在我們中間,開始午餐。飯店清靜得好像女修道院。老師很高興。他的興奮加劇了他的顫抖症,吃東西很困難。父親替他切肉,切麵包,加佐料到他的碟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