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最好的感謝(1)(2 / 3)

昨天,我們坐上9點鍾的火車。原想邀卡隆一塊去,他因母親有病,不能去了。這是一個美麗的春日,火車駛過一片新綠的田野,樹籬間紅花千百,空氣芳香,令人心曠神清。父親撫著我的肩,望著窗外愉快地回憶說:“除了我的父母以外,克洛西迪老師是最疼愛我、教育我向善的人了。老師對我的教導我永遠不會忘記,而他對我進行尖銳的批評,我為此不大服氣地回家的情景也還記得。他的雙手又大又瘦,每天準時來到教室,用同樣的姿勢把手杖放好,大衣掛好。他每天的情緒都很好,做事謹慎小心,意誌堅定,全神貫注。我現在耳朵裏還響著他的聲音:‘勃迪尼,要用食指、中指和拇指這樣地握緊筆杆嗬!’已經44年啦,老師的模樣不知道變成怎樣了嗬!”

康多夫車站很快就到了。我們按地址打聽老師的住所,一問,許多人都知道。

我們走出街區,轉入一條兩旁圍著開花樹籬的小路。父親默默地走著,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有時微笑著搖搖頭。

突然,父親停下來說:“那就是他,我斷定是他!”

從小路上麵下來一個戴草帽的白須老人,拄著手杖,拖著兩腳走路,兩手顫抖著。

“果然是他!”父親重複說,急急迎上前去,到老人跟著站住,老人也站住打量著來客。他臉色紅潤,眼睛閃閃有光。

父親摘下帽子說:“您就是文生佐·克洛西迪老師嗎?”

“我就是!”聲音洪亮而略有顫抖。

父親握著老師的手說:“那麼,請允許您以前的學生握您的手並向您問好!我是特意從都靈來看望您老人家的。”

老人出乎意料地注視著來客說:“謝謝有心!你是我什麼時候的學生?

對不起,你的名字是——”

父親把艾伯托·勃迪尼的姓名和曾在孔索泰拉廣場上學的時間說了,又說:“難怪老師想不起來,但我是記得老師的。”

老人低頭默想了一會兒,又把父親的姓名反複念了幾遍。我父親站在旁邊,微笑地望著他。忽然,老人抬起頭來,張大眼睛笑著,慢慢地說:“艾伯托·勃迪尼,對了,是勃迪尼工程師的兒子。”

“正是!正是!”父親回答說。

“那麼,”老人說,“請允許,尊貴的勃迪尼君,請允許我。”他走前一步擁抱我父親,他的白頭靠著我父親的肩膀,父親的下巴抵著老人的額。

“非常感謝你來看我!”他隨即轉身,領我們到他家去。

老師領著我們走到一所帶有花園的兩扇門的小屋前,其中一扇門前麵圍著一爿白粉斷牆。老師開了第二扇門,招呼我們進屋。屋裏四麵白粉牆,一角擺著一張帆布床,鋪著藍白格子床單。另一角是書桌和書架,四張椅子。

粉牆上掛著一幅舊地圖,室內充滿蘋果香味。

我們三人坐下,沉默了一會兒。

“勃迪尼君!”老師注視著棋盤式的地磚上的日影說,“我還記得很清楚,你一年級的時候,是坐在窗口左側位置上的。讓我想想看,我還記得你是卷發的。”他又回想了一會兒說,“你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孩子,你有一個賢惠善良的母親。我記得你上二年級的時候,患過一次喉炎,是吧?病後回到學校來,很瘦,是裹著大圍巾來的。40多年了,你還沒有忘記我,真難得!前些年還有不少舊時學生來,他們有的當了團長,有的當了神父,還有些做了紳士。”

老師問了父親的職業和家庭狀況,又說:“你來訪我,很難得,近來訪我的人少了,恐怕你是最後一個來這裏的了,尊貴的勃迪尼君!”

“哪裏!哪裏!您很好,精神還很健旺,不要說這樣的話。”

“嗬!不!你看見了嗎!我的手總是這樣顫抖。”他伸出手來,“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三年前就患上了這毛病,當時我還在學校教書,沒有注意,以為它自然會好起來的。誰知竟然漸漸嚴重起來,終於連字都不能寫了。有一天,突然手一震,墨水灑髒了學生的筆記簿,我真是鑽心似的難過。但我還勉強支持了一段時間,就再無力支持下去了。,就在我從教60年的時候,不得不和學校、學生以及我的工作告別了。你知道,那真難受呀!我講完最後一課,同學們送我回家,又為我做了許多事。但,我是悲哀的。我知道我的生命快要結束了。兩年前,我的老伴撒手歸天。不久,唯一的兒子又死了。現在,我身邊隻有兩個孫兒務農,靠政府每年發的幾百裏拉養老金過日子,什麼事都不能做。白天盼著天黑,晚上又盼著天亮。我現在能做的隻有讀些以前讀過的書,或翻看以前學生所寫的筆記,就在這書架上,這是我過去幾十年教書生涯的紀念。除了這些以外,我沒有其他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