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看了眼方氏。今日的方氏全然沒有平日裏的端莊得體,雪白的褻衣皺巴巴裹在身上,頭上唯一的赤金步搖歪歪扭扭,髻發早已淩亂的看不出形狀。再由著昏黃的油燈那麼一映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你!”五福公看著方氏蠟黃的臉就沒來由地升起一團火氣,又想著江佪的大舅子剛升了州使,隻好將到嗓子眼的話暗暗壓了回去,聲音軟了幾分:“夫人,別哭了。”
“我怎麼就不能哭了!”方氏猛然抬起頭,從軟榻上站了起來,蒼老的臉扭曲皺成一團,跟灶台上的髒抹布似得,整個人就歇斯底裏起來:“我的莞兒沒了!我的女兒死了!你憑什麼壓著不發喪!”
五福公嘴角一抽,眼底有火苗掠過,但很快壓了下去,旋即換上一副悲天憫人感同身受的感懷樣子:“莞兒不在了,為夫難道就好受?夫人,仔細哭壞了身子。”
方氏頓時停下手裏的動作,暗黃的眼珠子狠狠看向五福公,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混賬心思,你按捺著莞兒的喪事,不就是想偷梁換柱,還指望著有人嫁去皇家,以此保住你的體麵富貴!王有福啊王有福,我方瑾織十六跟了你,顛沛流離,吃了多少苦!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無情無義的小人!”
方氏的話很重,句句都如針般紮在王有福的心頭,讓他堪堪壓下去的怒火“騰”的又被點燃:“我為了什麼!我還不是為了整個國公府!為了嫣兒,為了麟兒!帝京的局勢你不是不知道,你說,你要我怎麼做!”
隨著五福公最後一個字吼出,方氏眼裏的戾氣和怨懟才逐漸消散,整個人跟抽幹了般重重跌落回軟榻上,自言自語道:“是啊,還有嫣兒,麟兒,我的孩兒啊!嫣兒要是知道莞兒沒了該有多傷心啊!”
五福公緊繃的臉放鬆下來,頗有幾分不忍地上前幾步,將方氏摟在懷裏,等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才軟言軟語帶著哄孩子的聲音開口:“夫人,京城現在根本是亂成了一鍋粥,嫣兒在遼東王府孤立無援,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還有麟兒,至今宗人府的玉牒和懿旨都沒下來,麟兒都二十有餘了啊,到如今都還不能承爵世子……”
說道這裏五福公停了下來,他看見方氏哆嗦了一下,死灰般的眼眸逐漸恢複光彩,流露出往常般的精明曆練:“老爺,是妾身糊塗了。”
五福公眼睛一亮,又很快恢複如常,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方氏的肩頭。
方氏心中一陣感動:“莞兒自幼乖巧聰慧,是她沒這個福分啊!”說著拭了拭眼角的淚痕,看向五福公:“老爺覺得派誰去帝京好?”
“莞兒以前身邊服侍的大丫鬟吧。”五福公像是早有答案在心頭,隻等著方氏這麼一問。
方氏本能地皺起眉,十萬個不樂意的樣子:“那賤婢……”
“她眉眼與莞兒有七八分像,再加上這兩年一直服侍在莞兒跟前,屆時必然不會露出馬腳。”五福公考慮的麵麵俱到,但方氏仍舊不肯點頭。
“像是像,隻怕……”
五福公冷然一笑,眼底陡然閃過殺氣:“夫人怕什麼,別忘了那丫頭的哥哥還在江佪曆練。”
方氏眼睛微微一亮,有暗沉的算計滑過,很快又歸於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