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豐二十五年,初雪前夕,路上已是寒風凜冽,繁雜熱鬧的帝京街頭難得的靜謐。當然,這份靜謐並不包括護城河邊的碧柳招。
碧柳招自十年前落館起就生意興隆,也不知當家老-鴇從哪兒找的姑娘,一個個跟三月的水蜜桃似的,嫩的都能掐出水來。再加上今年冒出來的頭牌影姬大家,引得眾牲口那是削尖了腦袋往裏頭擠。
今兒個眾金主們卻有幾分意興闌珊,不少人憤憤不悅地佇立在碧柳招的大門口,望著碧柳招緊閉的大門,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人哈出一口熱氣,搓著手暗罵。
“碧柳招這生意還做不做了,三天兩頭的閉館,不就是出了個影姬嘛,貓兒胡同還來了個趙三娘呢!”
旁邊一個青衣直裰的頗有幾分書生儒雅之氣的男子,許是因為太冷了,哆嗦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趙三娘哪裏比得上影姬,昨兒個彈了支梅花弄,嗬,當真是不及影姬的萬一。”
有人垂喪道:“這世上哪還有影姬這般絕塵的女子!梅花弄一曲,已然是絕世佳作。”微微一頓,話鋒一轉,“聽說今天晚上包場子的可不是一般人。”
說著手暗暗指向東邊,大家不禁順著指的方向看了眼,然後俱是心照不宣地靜默起來。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了,亦或者因為也找不到什麼好聊的,漸漸的人群散去。
街道逐漸空曠起來,唯有兩個人靜靜地站在碧柳招不遠處的樓閣暗影中,若是仔細看,能看見兩人都穿著時興的三江滾邊緞子,顯然是富貴人家。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麼,但因為風聲太過凜冽,微弱到幾不可聞,隻能隱隱綽綽的聽見這麼幾句。
“裏頭的……當真是那位爺?”
“……有誰還有這個膽子!”
“前兒個皇……,他怎麼敢?就不怕……,三王……據說已經……那位爺怎麼就不著急呢?”
“那不過是做給你我這些外臣看看的……又是太後心尖尖上的……不過皇……看樣子是真動怒了,內務府已經擬了折子……快馬加鞭趕去南江……”
後麵說了什麼聽不清了,呼嘯的風聲夾雜起最後幾個字,在空寂的帝京凜冬中特別突兀——“王家當真要走大運咯!”
……
南江王家嶺,最有名的不是這裏的貢品雲茶,而是當今聖上禦賜親手提名的國公府。
國公府家主,王有福,跟著聖上玩泥巴長大的侍童。那時候還沒有啟國,聖上也不過是鄉野僻靜之地的顯赫富家哥兒。三年揭竿起義,推翻了魯朝的鐵血殘暴,王有福便一直跟著聖上,鞍前馬後。
等到啟國落定,聖上自立為王,王有福也就順理成章成了肱骨之臣,得正一品五福公,內務府親自督造了南江的五福公府。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南江便跟著五福公府興盛起來。
這一日,向來賓客盈門,高朋滿座的五福公府卻早早的閉了門,門前的那兩盞大紅喜字燈籠顯得格外刺眼。
內院牡丹香榭,當家主母方氏和五福公正襟危坐,屋內靜悄悄的,連伺候的丫鬟都被打發到了耳房。
細細一看,能發現方氏眼圈紅紅的,正不斷用羅絹繡百合如意的滾金邊帕子拭眼睛。
五福公六十有餘,到底是因為這幾年日子閑適保養得宜,看上去竟比方氏還要年輕幾分。
五福公穿一件寶藍色繡金織雲紋鎏邊的常服,個子並不高,甚至有幾分莊稼人的憨厚。當然,這憨厚隻是表麵,仔細看那雙眼睛,能看到如猛虎呼嘯般的銳利,帶著些許寒芒,讓人不敢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