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微聽見洗手間裏水聲停了,幾分鍾後臥室門被敲響,陸之辰在問:“老姐,吹風機在不在你房間?”
她內心被一股溫暖的感情撐開。她打開門,從小陪伴她到大的弟弟正站在門口,發梢上的水滴無聲地滾落進睡衣毛茸茸的衣領。陸微微想:如果是為了保護他,她甚至願意背叛全世界。她在那一瞬間理解了淩彤。
設定遊戲規則的edmund也許不會想到:男人的情感世界像是旅行,分為一段又一段,有投入也有抽離,有結束也有再開始,無論友情還是愛情都是如此。而女人就像誇父追日,一直在以同樣的姿勢追逐同一個日落,直至渴死途中為止。即使重生一萬次,她們依然周而複始。
第五日 細沙
被記住的河流
不再終結
被偷去了的聲音
已成為邊境
——北島《邊境》
[2009年4月1日]
今天的“浮島”沒有開燈,每張桌上都亮著溫暖的橙色燭光,投影屏幕上正播著《縱橫四海》。大廳裏幾乎沒有客人的交談聲,隻有腳步聲、玻璃杯與桌麵偶爾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下午的陽光通透得不像北京的春天,窗外稀薄的雲層層疊疊壓在天際,仿佛一整個春天的沙塵都在這一刻退回到地麵,連風也不見蹤影。
祁昀坐在靠近門邊的一張桌旁,背後被透進來的陽光籠罩上一層微溫。
淩彤穿過人群,朝他坐的位置走去。吧台邊坐著的孔隆見到她忙打招呼:“淩彤!”
淩彤看到了他,將手機塞進褲口袋,抬起剛才握著手機右手做了個“等等”的姿勢:“我知道,上次的答案是海豹。你先等等,一會再跟你聊。”說完繼續往門邊走去。
“好。你換新的——”孔隆想趕在她走開前多說一句話,卻發現眼前早就隻剩下她的背影,頭也沒回,他開了頭的半截話又沒法縮回去,聲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像是在喃喃自語,“——手機了?”
再回過頭來,看到eva正給他的杯子裏加水。
“謝謝,其實不用了。”他連忙道謝。
eva放下飄著一片檸檬的廣口玻璃瓶,笑道:“不用了?我以為你還要等她一會兒。”
孔隆也隻好笑了笑,有種被看穿的尷尬:“隻是隨便打個招呼。”
“不過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失落,應該心裏正在暗爽,發給人家的腦筋急轉彎終於得到回答了。”
她們在台灣出狀況的那天晚上,淩彤踩碎手機之前收到的最後一條信息,就是孔隆發來的腦筋急轉彎。接著她給夏寅打電話,再接下來,手機碎了。淩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記得那條短信,在那樣一個發生了變故的夜晚。那天夜裏有太多訊息衝進她的腦海,她每一個細節都不可能忘記,直到現在她才發覺:這些“細節”中原來也包含有那條來得不合時宜的腦筋急轉彎。
孔隆依然對eva笑笑,不置可否,隻是端起杯子喝水。
淩彤在祁昀對麵坐下,片刻,june端來一杯水。淩彤握著杯子,透過水清晰地看到自己指尖的紋路貼在透明的杯壁上。
“想找我聊什麼?”祁昀問。
淩彤點點頭:“你問得這麼直接,肯定知道我想問你什麼。”
祁昀微笑,看了一眼淩彤手上的玻璃杯,“並不。”
“不介意的話出去聊,別在這裏打擾人家看電影。”
“好。”祁昀招手示意june來買單。
淩彤放下杯子:“今天算我請你,走吧。”
他推開門,適應了昏暗光線的眼睛在陽光下忍不住眯起來。兩人並排沿著街往前散步,北京暮春的氣息像一張柔軟的紙,當它拂麵而來時你能感受到它的紋路,那紋路卻並不粗糙。
“你好像很喜歡來這裏。是受人之托照看夏寅呢,還是僅僅隻是喜歡來?或者,還有別的原因?”淩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