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路口下車改搭捷運。二月的雨夜溫柔得像夢境,捷運站穿堂玻璃上的旋轉木馬剪影輕輕動了起來,仿佛她們千裏迢迢地奔來,隻是為了告別現實世界,走入這期盼已久的幻覺之中。
出站後,她們隨著人流彙入一條擁擠喧鬧的街。街並不寬,道路兩旁擠滿亮著燈的夜店,音樂聲震耳欲聾。
夏寅和淩彤分別走進了馬路兩側相對的兩家店。
淩彤進來後並沒有落座,徑直上樓進了洗手間。女洗手間最後一格牆上有扇朝著街的磨砂玻璃窗,將視線裏的街景過濾成一塊朦朧又斑斕的調色板。她鑽進最後一格,鎖好門,迅速脫下外衣,露出一支cz75bd——槍身小巧,布局精密,使用9mm巴拉貝魯姆彈,彈匣容量15發,射擊精度高。
她打開一把不到五厘米長的折疊玻璃刀,對著外牆的磨砂玻璃窗輕巧地切割出一個圓孔。
街的另一側,夏寅走到吧台邊坐定,心不在焉地點了一杯薄荷酒。打開手袋拿煙,發現淩彤在裏麵放了一支打火機。此時,她手機震動了起來。
電話那端,淩彤準確無誤地做出已經準備好的暗示:“路上塞車,你等等我。”
“沒關係,我也剛到不久。你什麼時候來?”夏寅說著站起來,與四周的客人保持距離,音樂聲有點吵,她不得不用手捂住另一隻耳朵,“身邊沒人了,說吧。”
“你可以換座位了。”
夏寅瞥一眼那張桌子——臨街那側從大門往右數第二扇窗戶邊,桌前有人。
“好。”她掛斷電話,看了看顯示屏上的時間,朝約定的座位走過去。
那張桌邊坐著一個很普通的年輕男人,他坐的方向是對著門,桌前按約定擺著一本太宰治的《人間失格》。
夏寅端著酒杯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脫下披肩,將手肘自然地撐在桌上,語氣禮貌又溫和:“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坐這裏?”
他頓時聞到她身上那股清雅的蓮花和柚木香氣。
她隨即將寶藍色的手袋放到桌上。男人瞥了一眼手袋,表示確認了她的身份,臉上浮出一絲事務性的笑容:“請隨便坐。你介不介意把太陽鏡摘下來?”
“介意。”夏寅絲毫沒有要去碰太陽鏡的意思,隻抬起食指,輕輕往透明煙灰缸裏敲落煙灰。
“好吧,隨便你。”他攤開手,露出笑容。他大概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人在哪裏?”夏寅沒有理會他的提問,聲音恢複到不帶感情的直線狀態。
麵前這位委托人絲毫不顯得緊張,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回答:“應該快到了,我約的是九點四十。你真的能保證我不會有麻煩?”
“我會處理好。今晚,這裏所有人都會是你的證人。”夏寅說這句話時,忽然莫名地感受到一絲不安。
淩彤褲口袋裏一陣輕微而規律的震動,她拿出手機,隻見屏幕上一行字:“什麼動物經常被貼在牆上?”發件人是孔隆。
她眉頭一皺,將手機放回褲口袋,端起槍透過小孔重新看向窗外。
在湧向pub的人流中她發現一個並不陌生的男性身影,穿著夾克和牛仔褲,頭戴棒球帽,雙手插進褲袋,正往夏寅所在的那家店走去,距離大門不到二十米。
她大約一年前見過這個人,就在公安部外事局。是icpo的人。瞬間,淩彤心猛地一沉。
她抽出手機撥夏寅的號碼,那邊接聽得很快。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聽見自己藏身的隔間門外有動靜。
“快走。”她說完這兩個字,丟下手機,一腳踩了上去。她的登山靴頓時將手機踩碎在地板上,門同時被踢開。
站在門外的是陸微微,她們舉著槍指向對方,在狹小的空間裏對峙。
“又是你。今天整件事其實是你們的計劃?”淩彤沉聲問。
陸微微居然緩緩放下了槍:“情況有變化,你很危險,edmund讓我帶你回去。”
淩彤握著槍一動不動:“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你已經相信我了,否則你不會問這麼多餘的一句話。”陸微微將槍收回腰上,從口袋裏拿出pda,將屏幕對著淩彤,“放下槍,看看這個用veronica命名的文檔。順著你發回來的線索,我們找到了很多東西。”
“把文檔打開,你來翻頁。”淩彤依然握著槍。
如果情況沒有變化,淩彤不會這個時候來電話。夏寅盯著手機屏幕上淩彤的大頭照,內心的不安在一瞬間飛速上升。她接起電話,隻聽見兩個字:“快走。”接著是一聲巨大的碎裂聲——淩彤踩碎了手機,她有危險,不想讓對方追蹤到夏寅。
pub裏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蓋過了手機聽筒裏的動靜,她平靜地掛上電話,神色如常地從桌上拿起那個寶藍色手袋,緩緩站起身換到了對麵坐下。看見夏寅忽然坐到自己身邊來,男人吃了一驚。還沒等他吃驚完,隻感覺腰上忽然被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頂住,他知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