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兵馬俑二號坑再發掘:一座坑與一座陵(2 / 3)

這正是第三任秦始皇陵博物院院長曹瑋的擔憂。他今年4月剛剛退休,二號坑的發掘是在他任上完成的申請和批準。“如果博物館不發展,下場是很慘的。一個反麵的例子是半坡博物館。它上世紀50年代末成立,六七十年代時名聲如日中天,80年代時遊客仍然是熙熙攘攘,是遊客來西安參觀的第一站。進入21世紀後,遊客量下滑,館長對我說淡季最少的一天不到10個人。半坡博物館是我國的第一個遺址博物館,50年代中期做了發掘之後一直保持當時的狀態。並且後來遺址還有縮小,因為周邊城市建設往裏麵蓋樓了。”從這個角度看,發掘內涵豐富、彩繪狀態有可能保存不錯的二號坑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它能提供新的展品。

曹瑋之前的第二任院長吳永琪也有相同的觀點。2009年,他在任院長期間啟動了兵馬俑一號坑的第三次發掘,在當時一度引起軒然大波。一號坑發現後在1974到1975年進行了試掘,然後就是全麵回填,建造遺址保護大廳。1978年一號坑開始第一次正式挖掘,1980年叫停。1986年一號坑二次發掘,一年時間又停了,對外公布的原因是技術原因,但實際上是由於文物安全保衛力量不夠,造成了俑頭被盜。2009年,秦陵博物院獲得了單獨的考古發掘資格,兵馬俑的發掘不用再由陝西省考古所牽頭,吳永琪想到的便是馬上申請兵馬俑一號坑第三次發掘。“給觀眾看新東西是最好的,這是博物館應該的行為。文保16字方針,其中‘合理利用’說的不就是這個嗎?”吳永琪告訴本刊,“兵馬俑遺址的發掘還有個特點,是邊挖掘邊展覽,觀眾可以目睹整個考古過程,這是一般綜合性博物館沒有的展陳手段。”一號坑從2009年到2011年完成了200平方米的發掘,現在進入到下一個200平方米的發掘當中。

三號坑因為麵積小、內容相對簡單,在1989年已經全部發掘完畢。而一號坑和二號坑現在已經發掘的麵積還很小,一號坑發掘麵積相當於總麵積的七分之一,二號坑是六分之一。袁仲一提出過一個兵馬俑坑考古發掘的“三三製”原則:一個坑,挖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挖的三分之二中,一部分陶俑拿去修複,一部分沒有彩繪的陶俑放在那裏保存原狀,各種各樣的遺跡都要留一點,給子孫後代看。“我提出這個觀點之後,得到國內外專家的認可,現在也是按照這個方向在做。”袁仲一說。

參與過秦俑一、二、三號坑發掘的袁仲一很明白為什麼發掘這些年隻完成了這有限的麵積。“俑坑的遺跡太密集了,隨時要記錄和判斷。有些東西現場不觀察清楚,馬上就看不到了。比如箭尾的羽毛,它已經變成灰燼了,清理的時候要非常仔細,要數一下羽毛多長、多寬,一厘米有幾根羽毛,推測可能是什麼樣的羽毛,這個隻有現場完成才行,過了時間就消失掉了。所以清理的時候不敢喘大氣,喘大氣就把灰吹走了。有一次在清理的時候,用小竹簽在土裏一紮,覺得土有點軟,覺得可能有問題,慢慢清理之後發現,是個腳印。可能當時正修傭坑的時候下雨了,土變成了泥巴,人一踩上去留下腳印。腳印凹下去之後,上麵蓋住的土比較鬆,紮一下就發現了。所以考古人員在發掘中要捕捉各種各樣的古文化信息。”

無論一號坑還是二號坑的發掘都帶有一點“搶救性發掘”的成分。一號坑在上世紀80年代發掘停止後進行了保護性回填。因為一號廳的展廳修建時間較早,存在漏水情況,局部覆蓋的塑料布已經被水滴穿透,造成了大麵積黴變。“揭開塑料布的瞬間,一個‘慘’字是全部的感受。”一號坑第三次發掘的領隊許衛紅在根據發掘經曆完成的新書《秦俑那些事》裏這樣寫。而對於二號坑,如果挖掘到棚木階段停頓很久不做處理,對下麵的彩繪文物非常不利。從一號坑的第三次發掘開始,文保部門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和考古人員一起工作。“發掘的時候要噴水,土壤中的濕度是在不斷變化的。我們埋在地下有個傳感器,可以測量溫度、含水率還有電導率。通過這三個指標,我們能夠判斷挖掘到距離彩繪俑多深的時候,會對它產生劇烈影響,那麼可能考古人員清理到這個地方,就要迅速加快速度。否則時間拖延,雖然地表看不出來,但是地下彩繪文物已經受環境影響在發生變化。”博物院文物保護修複部副主任夏寅告訴本刊。從這個意義上說,二號坑二次發掘是第一階段的必然延續。

兵馬俑坑與秦始皇陵

參觀兵馬俑的門票是150塊錢,包括兩部分內容:兵馬俑一、二、三號坑以及安放兩駕銅車馬的陳列館,另外還有秦始皇帝陵封土和內城、外城遺址所在的驪山園。兵馬俑展覽館的出口有醒目的標示:請您乘坐擺渡車前往驪山園繼續參觀。但是根據博物院的統計,每年光顧驪山園的遊客數量隻占總人數的十分之一。這一方麵是兩個區域相距遙遠——乘坐擺渡車之前,必須要步行20分鍾,不僅在夏天要忍受烈日當頭的暴曬,耳朵還要被“2元一個兵馬俑,10元一盒銅車馬”的叫賣聲的轟炸——這是臨潼區政府苦心經營的一條仿古商業街,要求去驪山園的遊客一定經過這裏,靠此招攬客源。另一方麵則是驪山園裏顯得空空蕩蕩——除了一個魚脊形隻能遠觀的封土堆,還有K9901(百戲俑坑)和K0006(文官俑坑)兩座發掘完成的陪葬坑。但是兩個坑因為人為破壞嚴重,修複完成後展示出來的陶俑很少,看上去並不及一、二、三號陪葬坑的景象壯觀。

這實際上顯示出公眾趣味和考古人員研究方向之間的差異。作為兼有服務公眾功能與學術研究任務的博物館正在兩者之間尋找平衡。大眾喜聞樂見的未必是考古工作者最感興趣的,而考古工作者所關心的問題,卻一時難以出成果呈現在遊客麵前。但考古工作者的工作不能因此改變或者停歇。第一任館長袁仲一開始,就成立了兩個考古分隊,一個負責兵馬俑坑,一個負責秦始皇陵。“發掘一個大型遺址,必須結合宏觀和微觀。兵馬俑坑隻是秦始皇陵裏的三個陪葬坑。要搞清兵馬俑的地位必須要建立在對整個秦始皇陵的了解之上。”袁仲一說。他那時兼任兵馬俑博物館的館長,和陝西省考古所的副所長,兩邊的事情一起統籌。袁仲一退休之後,對於秦陵的整體勘察主要由考古所進行,直到2009年秦陵博物院成立,兩塊工作才重新合二為一。現在考古部有四支考古隊:一號坑考古隊、二號坑考古隊、外城以內的陵園考古一隊,和外城以外的陵區考古二隊。“你可以這樣看待我們做考古發掘的順序和邏輯:2009年博物院成立後,先是開始外界關注度最高的一號坑發掘,這樣從考古、文物修複和保護、日常展示、學術研究等方麵都有了推動的題材和動力;一號坑動起來之後,我們又進行了陵園和更大範圍的陵區摸底,這個做得差不多再返回來進行二號坑的發掘。”曹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