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看迎春俏侍兒遇舊 祝華誕女弟子稱觴(2 / 3)

海燕參差溝水流(癡),繡檀回枕玉雕鎪(荷)。

舊山萬仞青霞外(癡),同向春風各自愁(荷)。

衣帶無情有寬窄(癡),唱盡陽關無限疊(荷)。

浮雲一片是吾身(癡),冶葉倡條偏相識(荷)。

鸞釵映月寒錚錚(癡),相思迢遞隔重城(荷)。

花須柳眼各無賴(癡),湘瑟秦蕭自有情(荷)。

回望秦川樹如薺,輕衫薄袖當君意(癡)。

當時歡向掌中銷,不須看盡魚龍戲(荷)。

真珠密字芙蓉篇(癡),莫向洪崖又拍肩(荷)。

此情可待成追憶(癡),錦瑟無端五十弦(荷)。”念畢,笑道:“竟是一篇好七古。”癡珠見天已不早,就向秋心院去了。

次日靠晚,秋痕邀了癡珠,同到愉園。春鏡樓早是絳燭高燒,紅毹匝地。采秋一身豔妝,紅豆、香雪也打扮得嫋嫋婷婷。秋痕點對蠟,向上磕三個頭。采秋趕著還禮。荷生早拉著癡珠向水榭瞧梅花去。這夜四人喝酒行令,無庸贅述。

次日,荷生、采秋怕秋痕又來拜壽,轉一早領著紅豆,先到秋心院。此時癡珠才起身下床,尚未洗漱。秋痕為著要先往愉國拜壽,起得早些,也還妝掠才完,迎出笑道:“這擋駕的法兒卻也新鮮。”便讓荷生西屋坐下,自和采秋、紅豆進南屋去了。不一會,跛腳領著掌珠進來,接著秋香、秋英也來了。

停了一停,小岑、劍秋同到,說丹□、曼雲受了風寒。癡珠道:“事不湊巧,秋痕今天還備有兩席呢。”荷生道:“就是通來,不過十一人,何必如此費事!”當下秋痕早調遣著跛腳和小丫鬟,在南屋裏排下兩席麵菜。早酒大家都不大喝,就散了。秋痕領掌珠等,替荷生視起壽來。今日這一會,大家都有點心緒,所以頂鬧熱局,轉覺十分冷淡:也有在月亮門外,倚著梧桐樹喁喁私語的;也有借著調鸚哥,看梅花消遣的。

到了三下鍾擺席,先前是兩席,荷生不依,癡珠教秋痕將兩席合攏。左邊荷生獨坐;右邊小岑、劍秋;上首采秋居中,左掌珠,右秋香;下首癡珠居中,左秋英,右秋痕。紅豆小丫鬟輪流斟酒。上了四五樣菜,窗外微風一陣陣送來梅花的香。癡珠見大家都沒話說,便要行令。小岑道:“采秋的令繁難得很,令人索盡枯腸。”因向掌珠道:“今日你說個飛觴,要雅俗共賞的才好。”

掌珠沉吟半晌,說道:“今日本地風光,是個壽字。”秋痕道:“昨晚行的百壽圖,俗氣得很,今日還講這個?”癡珠道:“今日不說真的壽字,就不俗了。”劍秋道:“說個美人名。”荷生道:“美人名能有幾個?”采秋道:“壽陽公主。”癡珠道:“孫壽。”荷生道:“還有沒有?”小岑道:“有,有。花選上有個楚玉壽,不是美人麼?”說得眾人通笑了。劍秋團向掌珠道:“王壽我聽說死了,真不真?”掌珠道:“他前月就死了。”秋痕道:“今天有人家不準說這個字,你和寶憐妹妹說了,各罰一杯酒。”劍秋道:“著,著!我該罰。”便喝了一杯。秋痕道:“寶妹妹也喝吧。”掌珠道:“我是跟他說下。”劍秋道:“是我累你,我替你喝。”

癡珠道:“我的意思,說個壽字州縣的名何如?”大家想一想,通依了。癡珠道:“我起令。”便喝了一杯酒,說道:“福建福寧府壽寧縣。玉桂喝酒。”秋香喝了酒。想了半晌,飛出一個“壽”字,說道:“荷生喝酒。陝西同州府永壽。”荷生喝了酒,說道:“山西太原府壽陽。”數是劍秋。劍秋喝了酒,說道:“四川資州仁壽。”數是掌珠。掌珠喝了酒,也想一會,說道:“秋痕妹姊喝酒。山東克州府壽張。”秋痕且不喝酒,將指頭算一算,把酒喝乾,說過:“浙江嚴州府壽昌。該是采秋。”采秋喝了酒,說道:“直隸正定府靈壽。該是秋英。”秋英喝酒,想一想,說道:“江南鳳陽府壽州。”小岑道:“輪了一遍,也沒有個重說的,我喝吧。”喝了酒,說道:“山東青州府壽光。還給荷生喝了壽酒,收令吧。”荷生也自喜歡,紅豆換上熱酒,喝了。

時已黃昏,室中點上兩對紗燈。秋痕上了大菜,出位敬荷生三杯酒,就要來敬采秋,采秋再三央告,秋痕隻得來敬小岑、劍秋,二人各飲一杯,逐位招呼下來。

秋香、秋英便送上歌扇,劍秋道:“今天立春第二日,教他們隻揀春字多的,每人唱一支,我們喝酒。他們有幾多春字,我們喝幾多酒,不好麼?”荷生道:“好極!”回頭瞧著紅豆道:“你數吧。”此時傅家、冷家班長,都拿著鼓板三弦笛子,在院裏伺候。秋香移步窗下,說聲《一剪梅》”,外麵答應。笛聲徐起,弦語激揚,鼓板一敲,隻聽秋香唱道:

“霧霧蘢蔥貼絳紗,花影窗紗,日影窗紗。迎門喜氣是誰家?春老儂家,春瘦兒家。”大家喝聲“好!”紅豆道:“兩杯。”於是斟了酒。

癡珠向秋痕道:“這一支是那一部的詞?”秋香道:“《紫釵記·議婚》。”隻聽秋英唱道:

“香夢回,才褪紅鴛被。重點植唇胭脂膩。匆匆挽個拋家髻。這春愁怎替?那新詞且記。”大家也喝聲“好”!紅豆道:“一杯。”荷生道:“曲唱得好,隻是春字太少,我們沒得酒吃。”紅豆笑道:“大家要多喝酒,我唱吧。”癡珠歡喜,便喚跛腳端把椅來,教紅豆坐下。紅豆背著臉,唱道:

“他平白地為春傷,平白地為春傷。因春去的忙,後花園要把春愁漾。”癡珠喝聲“好!”劍秋道:“要喝四杯呢。”紅豆起身斟酒,掌珠道:“我唱下一支吧。”唱道:

“論娘行出,人人觀望,步起須屏障。但如常,著甚春傷,要甚春遊,你放春歸,怎把心兒放?”荷生道:“好,好!喝七杯。”采秋道:“如今夠你喝了。”於是大家通喝七杯。

秋痕讓點菜,癡珠道:“我在留子善家過冬,行的令是擊鼓傳花,也還鬧熱。如今要采秋想個雅的,隨人愛說者說,不說者講個詞曲梅字吧。”小岑道:“我盡怕采秋的令,你們偏要他來鬧。”癡珠向采秋道:“你盡管說。”采秋笑道:“你不怕繁難,我說兩個令,你們商量那個吧:一是一字分兩字,三字合一韻;一是二物並稱,一奇一偶。”荷生道:“前一令還多些,後一令隻有數件,留著想想,也覺有趣。癡珠,你吩咐他起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