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簾卷西風一詩夜課 雲橫秦嶺千裏書來(2 / 3)

“杜家癡女亦惺惺,”劍秋一笑,接道:

“不把長蛾鬥尹邢。”大家寂然。

采秋笑道:“那個接呢?”曼雲的拳輸了,想一會,吟道:

“誰取唐皇圖一幅,”秋痕便接道:

“年年摹上遠山青。”荷生拍案道:“好句!我喝一鍾酒。”采秋道:“秋痕妹妹真個聰明。”紫滄道:“你們不要聯,我竟得了一首,念給大家聽吧。”便高吟道:

“自是天公解愛才,美人死尚費培栽。

繹仙秀色瑩娘癖,都付誇娥守護來。”荷生道:“好!”大家也同聲道:“好!”

癡珠道:“我也有四句,湊成四首吧。”便吟道:

“無賴春風筆一枝,此中深淺幾人知?

可憐混沌初開竅,也仿風情虢國姨。”荷生笑道:“山膏如豚,厥性好罵,你又挖苦起人來。”癡珠道:“我講的是畫眉,何曾有心罵人?”秋痕道:“你隻講畫眉,把山字全丟了。”癡珠道:“是極!我忘了。”紫滄道:“青出於藍,詩祖宗今天給人批駁得啞口無言了。”大家一笑於是大家俱發拳轟飲,晚夕方散。

到得重陽前一日,秋痕又訂了癡珠、荷生、采秋三人小飲,鬮題分韻,每人七律一首。荷生拈個《菊燈》,詩是:

萬菊分行炫眼黃,燈燃猶自占秋光。

金英冉冉添佳色,寒穗亭亭散古芳。

老圃風徽天不夜,疏籬月落焰生香。

內人分得隨花賞,星鬥參橫樂未央。癡珠拈個《菊酒》,詩是:

漫向雲英乞玉漿,一樽菊酒進重陽。

清原本性休嫌淡,味到無言自有香。

老圃邀來千裏月,芳樽釀出一籬霜。

白衣花外提壺勸,道是延年益壽方。采秋拈個《菊糕》,詩是:

鎮日東籬采菊忙,為修韻事到重陽。

團成粉餌三分白,占得清秋一味涼。

這莫餐英同屈子,幾回題字笑劉郎。

家家筐□相投遺,粲舌花開許細嚐。秋痕拈個《菊枕》,詩是:

闌珊菊圃謝幽芳,收拾排將貯錦囊。

一種芬留黃落後,十分秋占黑甜鄉。

遊仙有夢宜高士,連理多情戀晚香。

點點紅棋紋不滅,夜闌和月上藜床。

後來,癡珠又做了一篇《菊花賦》。賦雲:

昨夜霜華釀小寒,扶持秋色上欄幹。卷簾人比黃花瘦,腸斷西風李易安。昔偕帝女遊,今伴先生隱。梅瓣懶上妝,荷香留剩粉。四壁蟲吟一枕多,連天雁語重陽近。盈盈兮無賴,落落兮有神。涼月沈閣,傲霜絕塵。高還似我,淡如其人。玉宇瓊樓舊約,青娥素女前身。和雨和煙,不衫不履。碧玉樓前,仙韶院裏。穩重同山,輕柔比水。餐秀茹香,迷金醉紙。缸凝夜其不眠,影扶痕而欲起。清樽滿杯酌,插得滿頭多。滿頭勢欲落,落矣奈君何!長笛一聲銀漢沽,可憐往事休重說。年年歲歲此花開,此花開時人淒絕!其《謝秋心院送菊》詩雲:

柳門竹巷鬢飛鴉,翠柏天寒倚暮霞。

不去牽蘿補茅屋,攜鋤牆角種黃花。

選得黃花十種鮮,移來茶日筆床邊。

遙知天女憐多病,散作維摩一榻禪。

深黃淺白鬥輕盈,別種分栽雅淡名。

怪底東籬陶處士,一篇為汝賦《閑情》。

傲霜原不事鉛華,更與卿卿晚節誇。

不學四娘家萬朵,秋來吹折滿溪花。因將兩塊青花石,一鐫賦,一鐫詩,嵌在月亮門左側。

重陽日,荷生是明經略請在彤雲閣登高去了。卻說李夫人自見秋痕之後,十分歡喜。是日重陽,秋痕也送了李夫人十盆菊,李夫人便買一大簍螃蟹,請癡珠、秋痕小飲,夫人和秋痕對局下棋。

癡珠看天色尚早,獨向呂仙閣而來。見萬井炊煙,遊人如蟻,傷孤客之飄零,念佳時之難再,因吟杜甫《九日》詩中“弟妹蕭條各何往,幹戈衰謝兩相催”之句,不勝惘然。接著又吟道:“天下尚未寧,健兒勝腐儒。飄飄風塵際,何地置老夫!”又吟道:“將帥蒙思澤,兵戈有歲年。至今勞聖主,何以報皇天!”獨吟無賴,靠晚方到縣前街。平日愛吃螃蟹,今日肚子正饑,吃了四五樣菜,即上螃蟹,又未免多吃些。接著又是一盤油囗的菊花葉。癡珠混吃了這一陣,肚子覺得不好起來,向秋痕要個豆蔻吃下,也不見好。李夫人備下薄荷露茶,癡珠喝些,不上二更,便偕秋痕坐車回來秋心院。

這一夜,秋痕不脫衣服,殷勤扶侍。不想癡珠大瀉兩次,病就好了。秋痕次日卻大病起來,始隻寒熱往來,頭暈不起。自九月起,到了十月,竟然臉色漸黃,肌膚日減,愈病愈恨,每向癡珠流淚道:“孽由自作,悔無可追!”癡珠百幾勸解,總不懂得秋痕是何苦楚,隻覺李家禮貌都不似從前,為著秋痕臥病,就也不說,隻午間來與秋痕清談,二更天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