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秋道:“我知道必要數到我的,幸而有一個弱字,何如?”眾人也都說:“可以,快飛觴吧。”劍秋便喝了酒,說道:“留得枯荷聽雨聲。”采秋先說道:“今日荷花生日,不許說這衰颯句子,須罰一杯再說。”眾人都說:“該罰!你不見方才替花祝壽麼?”劍秋道:“是了,不錯,該罰!”遂又喝了一杯道:“我說張聿這一句,最吉利的:‘池沼發荷英’。”便向采秋道:“好不好?”
采秋也不答應,笑了一笑。小岑替他一數,數到了荷生。采秋忙用手試一試荷生酒杯,說道:“天氣雖熱,也不可喝冷酒。”便替荷生加上半杯熱酒。荷生喝了,說道:“我就是本地風光,說個並州‘並’字。”大家道:“好!”劍秋道:“這是從‘笄’字推出來的。”荷生道:“詩也是我的本色:不妨遊子芰荷衣。”
卻數到丹□。荷生道:“你的量大,當喝一滿杯。”
丹□喝了,想一會,說了一個“絲”字。眾人尚未言語,曼雲笑道:“丹姊姊要罰了。”丹□道:“‘絲’字不是兩邊同麼?”曼雲道:“那是減寫,正寫兩邊是不同的。”小岑道:“不錯。正寫是從‘係’,況拆開是個‘係’字,罰了吧。你的量好,不怕的。”丹□紅著臉,隻得又喝了一杯。停了,想出一句詩來,說道:“風弄一池荷葉香。”一順數到小岑。小岑喝了酒,想了又想,說個“茁”字,隨說了一句《離騷》道:“製芰荷以為衣。”
荷生道:“好!這又該到紫滄。”紫滄道:“我說一個‘羽’字收令吧。”大家都說:“是眼前字,一時竟想不起。”
那時船正蕩到柳蔭中,遠望那堤北彤雲閣,雕楹碧檻,映著翠蓋紅衣,大有舟行鏡裏之概。大家上岸憑跳一回,又值夕陽西下,暮靄微生,花氣空蒙,煙痕淡沱。小岑等三人遊秋華堂去了。
荷生遂挑了三個佳人,重來水閣。采秋團向荷生道:“你帶有文具,要寫對子,這裏寫吧。”於是跟班們就中間方桌擺上文具,青萍送上雲龍蠟箋,丹□、曼雲按著紙,采秋看荷生蘸飽了筆,寫道:
香葉終經宿鸞鳳;寫完一聯,丹□、曼雲兩人輕輕的債過一邊,紅豆將文具內兩塊玉鎮尺押住。采秋又把那一幅箋鋪上,自己按著,荷生複蘸飽筆,寫道:
瑤台何日傍神仙,采秋瞧著大家向外說話,便眼波一轉,澄澄的向荷生道:“這‘何’字何不改作‘今’字呢?”荷生瞧著采秋,笑道:“匪今斯今。”采秋笑道:“請自今始。”二人說話,脈脈含情。
小岑等早已回來,恰好荷生款已落完,采秋便迎將上去。劍秋看著桌上聯句,便說道:“好呀!你們雙雙的暢敘,還說‘瑤台何日傍神仙’呢!”小岑瞧著出句,說道:“這是老杜《古柏行》,對句呢?”采秋道:“好個表表的詞林!香山詩句都記不得麼?”小岑也笑道:“是呢。”丹□道:“你們翰林衙門,笑話多哩。”
此時采秋等三人均微有酒意,斷紅雙頰,笑語纏綿。談了片時,看天漸漸晚了,遂仍都上了船,撤去酒席,烹上了荷葉茶。荷生便命將船往柳溪蕩去。采秋問起秋痕來,小岑便將端節那一天故事,說與大家聽。剛說到推吊下門來,那船已到了柳溪南岸,一簇車馬都在那裏伺候。時已黃昏,便道:“這會講不完,改日再說吧。”便跨丹□車轅走了。紫滄、劍秋兩人一車。采秋攜了荷生的手,進入後艙,悄說道:“你今日還要回營麼?”荷生笑一笑,便喚紅豆與采秋更衣,看上了車,又送曼雲也上車,方才走了。看官記著!荷生宴客這兩日,正是癡珠病篤的時候。正是:
百年須臾,有欣有戚。
劍斫王郎,鞭先祖逖。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