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采秋早笑盈盈的迎上來,說道:“你心裏想什麼?你看夕陽映著紅蓮,分外好看哩。”荷生笑著走過來,一麵說道:“我忽然記起一件事,不要緊,不用說了。”丫鬟們搬了兩張湘竹方椅子和茶幾二人就向著欄幹坐下。丫鬟遞上兩鍾雪水燉的蓮心菜。荷生還默想了一會,誰知越想越記不起。回眸一盼,又見采秋晚妝如畫,頭上烏雲一絲不亂,一身輕羅簿彀,映著玉骨冰肌,遂把前事忘了。采秋道:“人言紅蓮沒有白蓮的香,你不聞見香麼?”荷生笑道:“大抵花到極紅,香氣便覺減些,所以海棠說是無香。這也是予齒去角的意思。其實,是個名花,再無不香的;隻是這種香,隻許細心人默默領會,比不得那素馨、茉莉的香,一接目便到鼻孔中來。”采秋也笑道:“這才是心清聞妙香。要曉得他有這一股香,才算是不專在色上講究哩。”
二人在花前談了一會,才進屋子坐下。荷生瞧著楹聯,說道:“你這裏都沒有集句對子,我集有一對,寫給你吧。”隨將明日的局告訴采秋,就說:“八下鍾,我坐車來和你同去。”便走了。
次日,二人同到了柳溪,上得船來。那船刻著兩個交頸鴛鴦,兩邊短短的紅闌,玻璃長窗,篷蓋上罩著綠油大卷篷,兩邊垂下白綾飛沿,中艙靠後一炕,炕下月桌可坐七人人。另一個船略小些,是載行廚及跟人的。荷生瞧著表道:“早得很呢。”一會,丹□、曼雲先後到了。又一會,小岑、劍秋、紫滄也都來齊。那船就咿咿啞啞的,從蓮萍菱芡中蕩出,穿過石橋,不上一箭中,便是芙蓉洲水閣。這水閣造在水中,後麵橋亭接上秋華堂,前三麵俱是楠本雕成竹節漆綠的欄幹。
大家上了水閣,憑欄四望,見兩岸漁簾蟹籪,叢竹垂楊,或遠或近,或斷或續,尤覺得煙波無際。家人上來請示排席,劍秋道;“船裏去吧,一麵喝,一麵看。”大家俱以為然。一會,跟班回說:“席擺停當了。”七個人都下出來,入席坐定。水手們分開雙槳,向荷花深處蕩來。隻見白鷺橫飛,垂楊倒掛,香風習習,花氣蒙蒙。真是香國樓台,佛天世界。
采秋笑道:“今日不可不為花祝壽。遂站起來,扶著船窗,將一杯酒向荷花灑酹了一回。荷生說道:“正是。”就也澆了一杯酒,二人相視微微而笑。於是大家飲了數巡。那邊船上,又送過了新剝的蓮子,並一盤鮮荔,各人隨意吃了。紫滄望著采秋道:“今日這般雅集,何不行一令?”采秋想了一想道:“今日令籌俱不在此,隻好行一個簡便的。這令叫做‘合歡令’。我先喝一杯令酒,以下如有說錯的,照此為罰。”一麵說,一麵端起杯酒喝了。使說道:“這個字,要兩邊都一樣,可以挪移的。聽著:‘琵字喜相逢,東西兩意同。拆開不成字,成字喝一杯。’”又接著說道:“荷字飛觴:笑隔荷花共人語。”
采秋並坐是荷生,荷生上首是曼雲,恰好數到“荷”字。曼雲隻得喝了一杯酒,道:“這字很少,隻怕我要受罰了。”小岑、劍秋,也各人凝思了一會,都道:“這令看著不奇,竟難的。”荷生一麵催曼雲快說。曼雲將纖手在桌子上畫了一回,笑道:“有了!‘蒜字喜相逢,東西兩意同。拆開不成字,成字罰一杯’。”大家都道:“好!”曼雲便接著說道:“映日荷花別樣紅。”一數,數到了紫滄。
紫滄滿飲一杯,說了一個‘兢”字。小岑拍手道:“我正想了此字,不料被你說了。”紫滄笑著說一句是:“清露點荷珠。”
一數,又數到了采秋。采秋道:“我再說嗎?卻怕要罰了。”荷生便道:“我替你說吧。”劍秋忙說道:“代倩的罰十杯。”采秋便將劍秋看了一看,道:“我再說一個及笄的‘笄’字,你們說好不好?”大家齊聲讚賞。采秋隨念一句,一手指著數道:“青苔碧水紫荷錢。”“荷”字恰數到劍秋。